程太师一番陈词,涕泪直下,已知“行首案”已无任何转圜的余地,这便极力向陛下请罪,说到悲愤处,直要陛下将他的官爵除去,告老还乡去。
众臣工闻言都在面上显出感同身受的神情,陛下自然出言挽留,无非就是一些稚儿之事无关与你,最不至此的一些话罢了。
于是大朝会便在这样君臣相惜的场面里散去,程太师在盛实庭的搀扶下,迈着颤微的步子往外走,路过的朝臣微微向他们二人致礼,倒无一人停下来寒暄。
湖阜党之人为了避嫌,也不围簇在他们的身边,程寿增盛实庭岳婿两个一路走出了宫门,上了车轿,一路无言,直至成贤街时,程寿增才叹了一口气,向着女婿默然无言地看了一眼。
“从前我还记得阿青个子一把大,在我身前背千字文,怎生过了十多年,就成了这个样子?”他愈发觉得心痛起来,向着从前那孩子乖巧的模样,怎生后来就长成了这个样子?
擦去面上的眼泪,程寿增见垂坐眼前的女婿涕泪满面的样子,不由地说了一句,“此事先不必同珈儿提起,我另有计较。”
盛实庭哀恸地说不出话来,好一时才语带悲戚道:“儿子这便去打点,从天牢里寻出个形貌差不多的,只要给足了银钱,必能过关。”
程寿增打的便是这个主意,只是刑部如今横空出来一个杨维舟,将刑部牢狱看的密不透风,也不知能不能办成,
他在大朝会上的表演已然耗尽了精神劲儿,这会儿便挥了挥手,叫盛实庭自去操办不提。
那一头齐王粱东序推迟了回北地的时日,索性在积善巷口头买了间屋子,住了下来。
他是个面上跳脱,胸中自有沟壑之人,认准了目标那便一百万个不回头。
先叫人买屋,又叫人将白鹭洲上,名满金陵的一位行首请来了这里装样子,对外只说齐王为了这位女子,晚几日再走,这番操作倒叫众皇亲贵胄都觉得合情合理——毕竟这一位白日里往禁中侍疾,晚上还要流连秦楼楚馆,名声在外啊。
粱东序这厢寻得痴情,那头斜月山房里,顾南音同芳婆算了一天的账本,只觉得头昏脑胀,便站了起身,往天井下站了一站,同芳婆闲聊着。
“昨儿濛濛回来的委实有些晚,青缇又是个嘴紧的,问来问去就是同瑁姑娘在玩儿……”顾南音思量着说,“今儿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去给瑁姑娘送书袋,真是有了朋友忘了娘啊。”
芳婆就拿扫把扫地,笑着叫姑奶奶安心。
“总说孩子离不开娘亲的,奴婢怎么瞧着是娘亲离不开孩子?如今日子好过起来,姑娘也有自己的交际,您就该忙些您自己的事儿,何必一颗心总牵系着她?横竖开了春就回广陵了,这一段时日你就出门子逛一逛,再不济同香茶姑娘闲聊也是好的。”
提起香茶,顾南音就有点儿心虚,脑海里一霎就浮起了那一晚的旖旎画面,为了掩饰便假咳了一声。
“回广陵也好……”她敷衍地接了一句,忽听的门外有人唤:“姑奶奶,公中刘阿公叫小人传话来了。”
芳婆便把门打开,认出来人是跟在刘账房身边的跑腿小厮。
他手里递过来一张纸条,恭敬地说道:“阿公想起来了,十年前是西府的六爷叫人送来了条子,只说斜月山房表姑娘的月钱银子,每个月从他的月钱里扣,同府里的姑娘们一般数目。”
小厮说完便走了,顾南音闻言怔在了当场,芳婆将条子递在了姑奶奶的手里,目色里有些显而易见的疑虑。
“十年前咱们也才回顾家,姑娘是怎么同六爷认得的啊?”
不管怎么说,六公子的恩情是要记得的。
顾南音脑子里将一些她的推断联系在一起,心里就有了些计较。
正思量着,外头打了落更,一声声地,顾南音捏了捏肩头,道:“理了一天的事,肩背有些酸痛,我去香茶那里去一趟。”
她回了屋子换了衣衫,临行前又叮嘱芳婆:“再过半个时辰,姑娘若是不回来,你就下山迎一迎她。”
见芳婆应了,这便下了山出了门。
夜色落了下来,静深地像井,这一带都是官邸私宅,积善巷更是一条街都是顾家的门庭,鲜少有人在此间逗留。
顾南音慢慢走,快要到巷子口,远远地瞧见广济堂门前点着灯,对过的一间大宅,朱红大门下也点了两盏大红灯笼。
顾南音就有点儿奇怪。
广济堂的对过,一向是无人居住,门前长年累月地积着灰和落叶,怎生今夜门庭前干干净净,甚至两边的石狮子也换了崭新的两座。
脚步比思绪快,她疑虑着就近前了,正凝神望了望,倏忽那宅门就拉开了,有一人手速极快地将她拽了进去。
顾南音吓得昏天暗地,再睁眼时,已被温热的气息所包裹,触目的是一张极其明秀的面庞,他将她笼罩在身下,手臂紧紧地箍紧她的身腰,将她一下子推倒在门后,将云檀的轻呼关在外头。
顾南音惊魂未定地对上他的视线,那双眼睛带着狡黠的笑,旋即一个轻吻就覆下来,先亲了亲了她的眼睛,顾南音一下子抬起手来要打,他一笑,迅疾地拿手按住,按在了她的脸侧,接着又是一个轻吻,落在了她的鼻尖,再一路向下,落在了她的唇上。
他的气息轻软馨香,在她的唇上啄一口,她启唇想咬他,他却一下子嗪住了她的,大力地吮吸着,将她的香甜悉数吮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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