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辅秦在湖辅一派中也颇有几分威信,当年的贪饷案以及接驾酬酢案,他也脱不了几分干系,此时听闻顾以宁这般说,一颗心沉入了河底,不由自主地向盛实庭看去。
可惜此时的盛大人却低垂了眼眸,吹了吹手中的清茗,像是漠不关心一般。
高辅秦狠狠地在心里啐了一口。
这狗日的软饭王,从前程太师当权时,他身为太师的半儿,得了多少好处,如今太师下野,湖阜一派群龙无首,这盛实庭却不能支棱起来,为湖阜一派伸张正义,委实叫人瞧不起!
瞧他那一副文人清高的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尘埃不染的清官呢!
怪道从前金陵官场中,人人因着程太师都给他几分面子,却无人同他交好,大约也是瞧不惯他的自命清高吧。
高辅秦这般想着,收回了视线,只能等着集议过后,去同程太师商议对策。
内阁集议事务繁多,一直议至日上三竿,盛实庭由文渊阁出来,一路出了西定门,乘了马车,吩咐车夫往狮子岭赶。
马车中,他闭目养神,身边亲信名叫盛适的,听他令马车往狮子岭去,不免一愣。
“大人,昨夜您被人所伤,今日为何还要前去?”他迟疑,“属下已命人搜山,算着时辰,应当有结果了。”
盛实庭安然启言,“我鬼神不怕,何惧世人?”
盛适点头应声,小心翼翼地说,“昨夜当真是奇怪,如此森严的把守,竟能让人入园作乱,属下左思右想,实在不知哪里出了纰漏。”
亲信盛适的神情有些青青白白,显是有些神神鬼鬼的猜测,盛实庭启开双目,唇角噙了一点冷笑。
“不必想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本相手上从未沾血,即便是阎罗王亲来,都无可奈何。”
盛适跟随盛实庭已有八年之久,虽不了解大人从前的事,但却知道自家大人运筹帷幄,实在是当世第一聪明绝顶之人,听他这般说,便也不再对昨夜之事有半分置疑。
也许是昨夜之事有些触动了盛实庭,他此时倒有几分谈兴,饶有兴致地看向了盛适。
“你可还记得,我当年在南直隶剿匪的事?”
盛适自然记得。
大人虽是文臣,却能在南直隶任职其间,将十几座山头的匪徒消灭殆尽,此也乃他的一桩政绩。
盛实庭唇畔慢慢地浮现起一线笑意,那笑意味深长,慢慢又转了几分遗憾。
“我此生最得意之事,就是杀光了广陵城外二亭山上的山匪,将那土匪头子剥皮割肉,凌虐致死,以解我心头之恨。”
他说话间,面色神情一寸一寸地暗下去,眼神里充满了狠戾,像是在回味着当年剿杀土匪时的场景。
第89章 .十年生聚魂灵从地狱来,向恶鬼索命。……
在老宅里睡的第一夜,烟雨有些难以入眠。
同斜月山庄她的卧房相比,这里稍显古旧了些,不过娘亲还是花了很多的小心思。
比如床褥还是厚厚的三层,其上铺了素软缎,云丝被也是她从前用惯了的。
说起这床榻上的被褥香枕,倒还有一段心酸的往事。
烟雨刚来家时,肌肤嫩如剥了皮的鸡蛋,家里头的棉布被单她睡着,总是久久不能安眠。
她那时候不爱说话,娘亲以为她是受了井下的刺激,才睡不好。后来过了小半年,香茶姨母送了娘亲一套蚕丝做的被单被面,娘亲便给烟雨的床换上了,结果那一晚,小烟雨结结实实地睡了个好觉。
顾南音那一刻才觉出来满心的愧疚。
瞧着严漪漪的吃穿用度,就绝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再看小时候烟雨那小模样,更是十足蜜水里泡大的,却能跟着她过这等清苦的日子,每日里乖乖巧巧的。
孩子懂事,顾南音却不能委屈了孩子。
一尺蚕丝软缎少说要三五两银子,四季的被面被单做出来,起码也要费上近百两银子。
那时候家里还在停停走走的建屋子,拿不出来余钱,顾南音咬咬牙,往当铺里当了她姨娘留给她的一套金头面,索性给小烟雨备齐了。
从前烟雨小不懂,后来长大了,芳婆同她说了这些事,烟雨就去问娘亲,娘亲就指着她要债:“小孩子家家的,家里的事不要你操心!你记着,长大了挣了钱,可得给娘亲打一副赤金的头面!”
烟雨想的出了神,迷迷糊糊的看见娘亲又来了,在床边儿拍拍烟雨,哄着她睡,烟雨就安定了心神,枕着娘亲的手睡着了。
到了第二日一早,坐在镜前梳头,烟雨就琢磨着去金铺去问问价,好用铺子里分她的银钱,给娘亲打一副赤金头面。
梳洗之后,烟雨便去向外祖母请安,一进去,就叫外祖母乌青的眼圈给吓了一跳。
“您这是一夜没睡么?”烟雨忙叫青缇去煮鸡蛋,要拿来给外祖母敷眼睛,裴氏却拦住了她,笑着说:“你娘亲去了,可别折腾了。来陪外祖母说说话。”
于是便一道儿用早点,烟雨同外祖母虽有十年未见,可年幼时外祖母疼爱她的感觉却做不得假,烟雨又是个最会知冷知热的孩子,偎在外祖母身边,只觉得安心无比。
顾南音乐见女儿开心,在一旁笑的温柔,“前些时日羡慕瑁姑娘有太婆婆疼,如今可好了,我濛濛也有阿婆疼了。”
烟雨就觉得娘亲的话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益发的殷勤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