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子来了。”她说罢,又改了口,喜笑颜开的,“太主娘娘昨儿在积善巷里分了府,西府现如今挂了文安侯府的牌匾,老奴该唤六公子为世子爷才是。”
芳婆开心极了。
姑奶奶和六公子都是积善巷顾家的人,倘或日后嫁娶,总会有些名分上的不妥当,说不得还会惹来闲话。
如今西府成了文安侯府,姑奶奶又领着姑娘分出去过,更会顺顺遂遂的,没什么阻碍了。
芳婆感慨地赞叹一句,“为了能迎娶咱们家姑娘,六公子可真是老谋深算啊!”
第92章 .按迹寻踪(下)原来您也有忐忑不安的……
芳婆掼爱乱用成语,只惹得烟雨和青缇一阵儿笑。
她知会完了姑娘,便掀了门帘出去,临走又回身笑着说,“姑奶奶叫您过一会儿再去,孬好拿一拿架儿。”
烟雨笑着应了,旋即坐在镜子前坐看右看,小声嘀咕着说着“同小舅舅拿什么架子呀……”可到底还是换了身装束,携着青缇往正厅里去了。
夏末的日头好似强弩之末,即便是近正午时分了,日光也不甚炽热,烟雨快走近正厅了,便瞧见廊下规规矩矩地站了两列护卫,见姑娘来了,只略略躬身行礼。
三两束日光洒在了正堂门槛下,小小绣鞋踩过,轻跃而柔软的身影走了进来,先向坐在正座的外祖母问安,再向顾南音问安,最后才慢慢旋身,向着座上人,微微欠身,福了一福。
该称小舅舅什么呢?烟雨一边儿欠身一边想着,不免神情就严肃了些,可惜到底没想到该唤什么,一抬眼,就撞进了小舅舅静深的眼眸里。
小舅舅的眼睛在笑呀,那笑意很不明显,依依约约地藏在眉梢眼角里。
烟雨的心跳就漏了一拍,神情严肃地退了下去,只乖巧地在娘亲身边坐了。
裴氏眼望着堂下这一对儿小儿女,再捕捉到顾以宁看向孙女儿的那两道温和眼波,不由地咂摸出一些岁月完满的甜意来。
她看着孙女儿落座,这才笑着看向顾以宁。
“……老身年过半百,原以为就要在登瀛海边凄苦度过余生,未曾想,竟能被首辅大人寻到,也让老身能同亲人团聚……老身当真是感激不尽。”
感谢的话,在烟雨来之前,已然说过无数次,这一次再提起,裴氏仍忍不住眼圈泛红。
顾以宁微微垂下眼睫,再抬起时,笑意在唇边牵了一线。
“严顾将成一家,老夫人无需言谢。”
裴氏一怔,不禁看了看坐在下首的顾南音和烟雨,顾南音倒是不觉意外,只抱以微笑。
烟雨尚不能反应过来,只听懂了将成一家,心里就有些小小的赧然,只微抬眼睫,将视线落在顾以宁的身上。
该说的,其实在烟雨来之前说的差不多了,比如提亲的日子,定亲的打算,这一时顾以宁心里牵念着方才烟雨的严肃,这便轻抬手,命石中涧上前,向老夫人奉上了厚厚一叠落了官印的契约书。
裴氏不解其意,接过契约书,只略略翻看了第一页,神情便已大动,双手不由地颤抖起来,难以置信地看了顾以宁一眼,接着向下翻,看到末了,已然情难自禁,落下泪来。
顾南音同烟雨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连忙上前扶住了老夫人,再随着一看,也都有些怔忡。
这一沓厚厚的契约书,皆是房契与地契。
其上第一页的房契地址,正是顾南音每年都派人去跑一趟偷偷打听的地方——位于广陵东关街的严氏老宅。
东关街之旁便是东关渡口,比邻运河,乃是天下商埠汇聚之地,也是运河边最为繁华靡丽之所,而严家当年身为盐商总首,老宅占据了百余亩地,建筑之华美,可谓广陵第一。
烟雨倒没什么感触,顾南音轻拍了拍老夫人的背,替她问出了口。
“不知六从弟何意?”
顾以宁微微颔首,温和出言,嗓音清润
“刑部关于‘接驾酬酢案’以及西南贪饷案已近结案,待几样关键的人证物证确认,便能恢复严家之名誉。晚辈既知广陵严氏之清白,索性将当年被查抄官卖的部分恒产收回,还请老夫人一一比对。”
顾南音看向这未来姑爷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感谢和郑重。
收回恒产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可如今刑部还未曾结案,朝廷也未有为严氏恢复名誉的旨意出来,收回恒产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重新买回来。
知道西府有钱,却没想到这么有钱啊。
顾南音在心里感慨了一句,不禁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为她的前途感到由衷地高兴。
裴氏颤抖着双手,站起身来,向着顾以宁颤颤巍巍地想要躬身道谢,却被他一把扶住了。
“老夫人请坐。”他轻言,待顾南音将裴氏搀扶着坐下,又道,“梅庵有一处空置的府邸,乃是前朝开平王府,晚辈前些时日将此宅置下,修缮月余,如今已挂上了广陵严氏的匾牌。”
他顿了顿,许是怕对方婉拒,便又道,“倘或回广陵待嫁,晚辈担心濛濛舟车劳顿,老夫人和四姐姐若是不嫌弃,可在梅庵安居。”
顾以宁的嗓音有如春风过耳,徐徐而从容,令闻听者无不觉出悦耳来。
烟雨听到待嫁几个字,心里小兔儿乱跳,羞的脸都抬不起来,直躲在娘亲的肩背后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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