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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最大的牵累,一定是感情,倘或娘亲在她的眼前一哭二闹三上吊,她是决计抵抗不住的。
    但这个人,哪怕他泣血哭诉,她应该都不会动容。
    毕竟不管是她的梦中还是潜意识里,都没有分毫此人的存在。
    烟雨一路思忖着,不多时便到达了邀笛步左近。
    透过深浓的夜幕向渡口边望去,河堤边亮着一盏灯,朝下了一间四面敞开的茶寮。
    那萧索的灯影下,有个垂首的身影坐着,偶尔有河风吹过来,灯影晃动在他的肩背,显出几分清寥和颓废。
    即便做了完全的心理准备,烟雨的心仍旧在这一刻郁塞住了,不自觉地抓住了青缇的手。
    青缇比她还紧张,僵硬地吞了口口水。
    “姑娘,现下该如何?直接走过去么?”
    烟雨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睫,默默地消化了一些方才的郁塞,提步往河堤边走去。
    脚步渐近,那个垂坐的身影似乎是察觉了,倏地转过了头,一双因背了光而显得黯沉的眸,望住了她。
    一群飞鸟扑棱着翅飞掠过了渡口的水面,说不上是被响声惊住了,还是被那双眼睛吓到了,烟雨心里一阵狂跳。
    说实话她有一瞬的慌乱,可在须臾之间,她想到了,小舅舅那一句“他不了解你,不必怕他”的话,霎时又将心跳稳住了。
    她鼓起勇气,慢慢向前走去。
    盛实庭的目光一瞬不移地,在她的面上注视着,直到她近前,那双深黯的眼睛里,立时便有泪光闪动。
    烟雨面上显出了几分错愕,迟疑出声:“怎么是你?”
    盛实庭像是能料到她此刻的反应一般,搁在桌上的手微微颤着,闭了闭眼,眼泪便从他的眸中涌了出来。
    “孩子,我也没料到竟然是你。”他苦笑,“八年了,我竟不知自己的亲生女儿,就在金陵。”
    他站起身,面上显露出拘谨又激动的神情来,请她坐下。
    “你一个女孩子,能越过家人出来,显是对我的信任。这里是开阔的地界,周遭也有巡城司之人巡逻,孩子你不必怕……”他艰难的开口,眼中的痛意更浓,“我是你的嗲嗲……”
    烟雨安静地听着。
    倘或她不知前事,也不知外祖母和娘亲对他的描述,怕是此刻会被他的眼神和语气骗过。
    她摇摇头,眼睛里装着困惑。
    “小时候的事,我能记住的有限。您说您是我的父亲,怎么能证明?”
    盛实庭苦笑着叹了一口气,烟雨有些苦恼地低下了头,几分愁苦渐渐攀上了她的眉宇间。
    “我打小就随着娘亲寄人篱下,常常被人视作野种孤女,全因我无父无母的缘故……大人突然间传递了这样的信给我,我实在无法相信。”
    盛实庭在听到野种孤女时,右眉显而易见的一跳,他的神情似乎激动起来,低低地说道:“濛濛,你不是野种孤女,我是你的父亲,你出自广陵安宜兴盛庄,的确是我的骨肉不假。”
    烟雨益发垂低了眉眼,耳中听着他低低的声音,听出了几分哀恸。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眼中泛着泪光,声音哽咽。
    “濛濛,我竟不知你还活着……那年我进京应试,谁料出了那样的灾祸,我恨不得同你们一起去了——”他舒了口气,问她,“孩子,你是怎么逃过一劫的?又如何到了顾家?”
    烟雨微征。
    这么听起来,盛实庭似乎并不知晓是谁救了自己。
    可只要一打听,便知晓顾南音是从广陵和离大归之人,应当能联想到当年借宿古庙之人吧?
    除非是自己的生母,没告诉他实话。
    想到这儿,烟雨益发觉得悚然,她摇头,抬起眼看过去,眼睛里也泛起了泪光。
    “小时候的事我都有些模糊了,只知道一睁眼便被现在的养母带回了金陵。”她流着眼泪问向盛实庭,“当年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我母亲没了,您却成了朝廷的官员——宁舅父说你的名字明明是盛实庭,如何这几日又来认我的父亲?”
    盛实庭长叹一声,他急迫地看着烟雨,声音低低。
    “濛濛,嗲嗲这十年来忍辱负重,不过是想为你和你娘报仇——那年二亭山下古庙借宿,我出门访友,回来便见了一片废墟……”
    他陈述着,语气愈发沉痛,“濛濛,我查访十年,才略有些眉目——十年前的灾祸,或许同顾家有关,如今我知晓是他们收养了你,益发笃定了此事。所以嗲嗲不敢露面现身,生怕打草惊蛇。”
    烟雨眼睛里流着泪,心里却不由地想给盛实庭拍手叫绝。
    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上门认亲?哦,是因同顾家有仇,绝好的理由,倘或她不辨是非的话,也许就要信了。
    可是她是一个心悬明镜,自有思辩的姑娘啊,这样公然捏造事实,令烟雨原本对他几分依约的血脉之情,登时消弭了,愈发冷静起来。
    “那……该怎么办?”烟雨犹豫了,迟疑了,向他投射去了惶恐的一眼,“他们想要什么?”
    盛实庭拿棉帕擦拭了眼泪,只用温慈的眼神看着惶恐的女儿,他叹息。
    “濛濛,嗲嗲正是那一晚看见了你那只布老虎,才认出了你。你此时的处境形同软禁,嗲嗲才用了这样的方法同你相认,为今之计,还是要早日离开顾家,同嗲嗲回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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