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昉微微一顿,他冲女儿点点头,又回过头来看沈怜雪。
“柳四娘杀害两人之后,似乎是因为心力交瘁,也可能是害怕担忧,她并未立即逃离,反而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睡着了。”
“若非给殷娘子家送水的打水者刚好过来,发现院门没关,进了院中看到一切,要不然榆树巷发生的一切可能就要许久之后才被人发现。”
“柳四娘睡得特别熟,待到巡警到场,把她钳制住,才惊醒了她,而她醒了之后仿若疯癫,一直挣扎,直到被直接送入开封府大狱,她才老实下来,只坐在那里发呆。”
“昨日刚好是十五上元节,府衙都休沐,便无人审理这件耸人听闻的岳母杀女婿案,这个案子,大约过些时候才会审理。”
沈怜雪听到这里,终于长长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多谢大人费心探查,沈雨灵是否已经回了沈家?”
如今柳四娘下狱,方言之死了,而沈文礼早就是个废人,唯一剩下的主事者竟只有沈雨灵。
她若是不在,沈家一定乱成一团。
裴明昉却没立即开口,他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探究:“其实……沈雨灵不在沈家,昨日我们一起瞧见,她因受伤倒地被靖王救起,靖王自然不可能送她回沈家,是直接带回了靖王府的。”
沈怜雪很吃惊:“什么?”
裴明昉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昨日靖王府急召太医,召了三五人,后来太医离府,我派人询问,才知道靖王府有一位面生的娘子小产,血崩不止,最后用银针封穴才救回来。”
沈怜雪道:“沈雨灵?她如何成了靖王府的娘子?”
裴明昉抬眸看向她,眼眸里似有深蓝大海:“是她,至于她对于靖王是什么身份,那就是靖王和沈雨灵的事,不过那个孩子就可惜了,没有保住。”
沈怜雪又叹了口气。
她安静了很久,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以柳四娘的性格,她不会随意杀人,更不可能杀一个对她来说有助益,可以让她能赚取更多银钱的人。”
“柳四娘是个极端贪婪的人,只要有利可图,她就可以放下任何恩怨情仇,亲情对于她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即便她对沈雨灵也一样宠爱,但她宠爱的并非沈雨灵这个人,而是她作为沈家大小姐的用处。”
沈怜雪微微蹙起眉头,语气有着显而易见的疑惑。
“那她为何要杀方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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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明昉对于沈怜雪的这个“继母”完全不认识,经过暗探调查,他大约可以知道柳四娘母贪婪又歹毒,所以他用她的贪婪,给她铺了一条走向阴曹地府的路。
然而他铺的路还没开始,一贯以“聪明”示人的柳四娘却自寻死路,触犯了宋律。
杀人者偿命,古来有之,只要开封府审定柳四娘确实杀害方言之和殷娘子两人,那么她便会被判死刑,由刑部和大理寺审核后,会在秋后问斩。
即便是不识字的寻常百姓,也能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柳四娘不可能不知道。
因此在听到沈怜雪问她为何要杀方言之的时候,裴明昉心中也心生疑虑。
“大人,柳四娘这个人我是相当了解的,她绝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去报复旁人,即便这个人大逆不道,即便对方罪恶多端,她都不可能以命抵命。”
“她会在漫长的忍耐之后,一击反杀,给对方最痛苦的折磨和欺辱,让对方以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方式了却残生,痛苦地活着,这个手段,她在沈文礼身上用过一次。”
如今沈家乱成一团,所有家主都不在,瘫痪在床的沈文礼可能过得更惨。
“当然,她若是当真气急攻心杀人,也未可知,这一切不过是我自己的猜测罢了。”
裴明昉轻轻摩挲着杯子的边缘,他微微垂着眼眸,道:“柳四娘为何会出现在案发现场?甚至她满身血迹,手里还拿着菜刀。种种一切都标明,人就是她她杀的,若人当真不是柳四娘所杀,那么这一切怕是已经被人精巧设计过。”
在沈怜雪说出柳四娘不可能冲动杀人时,其实裴明昉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此事或许同那日那个叫吴德忠的泼皮有所关联。但真相到底是什么,只有牵扯案情的人才能知晓,凭借卷宗上短短几行字,他是无法拼凑出所有案情的。
更何况,查这个案子的是开封府,而开封府现在的代理府尹是靖王,靖王会如何查案,如何定案,要看靖王是什么样的心思,这也是裴明昉掌控不了的。
沈怜雪听了裴明昉的话,所有所思点头:“大人,不怕您觉得我心狠,但我……但我以为,她此生所犯之罪,当得杀人偿命,当年我母亲到底如何而亡,我一直也没有忘记。”
“所以,无论柳四娘的结局如何,我都不会怜悯她,甚至觉得痛快。”
“我这样是不是……太恶毒了?”
裴明昉安静听着沈怜雪的话,笑意却悄悄爬到脸上:“怎么会呢?我也同你一样啊。”
沈怜雪微微一顿,她抬头看向裴明昉,裴明昉却也在笑着看她。
在他脸上,沈怜雪看不出任何纠结痛苦的情绪,只有同她一样的,极致的痛快。
“坏人终究伏法,好人得以平安,才是人间真理,”裴明昉一字一顿道,“我是学圣人之言,受儒家教导,但我也是个人,分得清是非对错,看得明真心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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