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九年很有经验,没直接往赵瑞他们这一桌凑,他脱掉外袍,就穿着中衣坐到了另一张石桌上。
殷小六跟在他身边,捏住炭笔,准备开始奋笔疾书。
邢九年轻咳一声:“大人,经过验尸,我可以肯定死者是被人用力勒紧脖子没有死后,又连中数刀,最终失血过多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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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九年不愧是邢九年。
初检虽然看不出端倪,但当进行全套复检之后,死者的死因就很清晰了。
邢九年一口气灌下半壶茶水,清了清喉咙继续道:“他脖子上有很清晰的勒痕,已经深陷皮肉,但是杀人者手法不够利落,又或者力气不足,最后没有杀死死者,反而被他挣脱开。”
谢吉祥道:“跟交换杀人案一样的?”
交换杀人案中,五里堡的死者周紫娟是被颜嬷嬷所杀,但颜嬷嬷是女人,力气又小,在勒毙的过程中费了不少劲儿,在死者的脖颈上留下许多伤痕。
邢九年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但这个死者是男性,又是年轻人,他很轻易就挣脱开了。”
“挣脱开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后死者被人用尖刀刺死,流血过多而亡,其下腹部有很清晰的伤痕,里面内脏均破裂。”
人虽然腐败,但并不是只剩下骨架。
即便只剩下骨架,邢九年或许也有可能寻到真相,只是过程可能会很漫长。
邢九年继续说:“哦,这不算是很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的死因很可能同十二年前的燕京双尸案有关。”
谢吉祥和赵瑞的眼眸一瞬不瞬落到邢九年身上。
邢九年又灌了一壶茶。
他声音悠长,带着岁月的痕迹:“天宝十一年时,燕京的重案也是由刑部疑案司来处置,不过当年有部分案子仪鸾司也参与,后来因为分割混乱,无法查清连环命案,全部合并到疑案司。”
“这个案子,就是这一切的开端。”
他这么一说,赵瑞便隐约有些印象:“邢大人如此言,莫非这个案子就是当年仪鸾司办过的唯一一件错案?”
邢九年没想到他居然知道,点头道:“就是这个案子。”
“我先给你们讲讲当年的案子。”
谢吉祥跟赵瑞现在就是要先知道这个案子,只有了解前案,才能对现在这个案子更清晰。
“那是天宝十一年,当年我跟着前任刑部左侍郎
,疑案司监正姚炳兴查案。”
“我入行早,十几岁就跟着师父下地挖坟了,所以十二年前,我就已经是一等仵作,一般衙门里的大案子,也都是交给我来验尸。”
那是很平凡的一个春日,邢九年只记得那年的雨水很丰沛,街道上总是湿漉漉的,走路经常打湿衣摆。
他做仵作的,自然很无所谓,不过左侍郎姚炳兴略有些洁癖,对此很不能忍,念叨许久。
也正是在这样一个暴雨之后,燕京城郊出现了一起命案。
不,出现这个词不太妥当,应当是突然被人发现一起命案。
死者为男性,已经死去多日,因为京城大雨,雨水冲垮了燕郊的几处荒废的泥土宅院,墙壁倒塌之后,里面的死者就这么暴露出来。
是路过的行人发现的。
“当年燕京的案子有点乱,因为死者死在了城门外,又死亡多日,不太好查,护城司为了巴结仪鸾司,就把这个案子丢给了刑部疑案司。”
说白了,仪鸾司跟护城司听起来是平级,但无论校尉、总旗、千户、镇抚使、指挥使等都比护城司高一级,隐隐是护城司的上级。
所以,护城司宁愿得罪文臣,也不愿意得罪同僚。
这种一看就查不出结果的案子,自然丢给了刑部疑案司。
邢九年叹了口气:“当年刚好姚大人有空,便跟我一起前往现场,死者当时被掩埋在墙壁里,校尉们挖了好久才给挖出来。”
“当年的京郊没有现在繁华,也没有那么多村落,死者被埋的荒宅已经空了很长时间,只有路过的行人偶尔进去避雨,所以死者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埋到墙根下,又是怎么被掩盖踪迹的,根本无人知晓。”
若非这一场大雨,把人冲了出来,又逼得行人只能过去躲雨,或许待到经年之后,死者的冤情也无法洗脱。
邢九年道:“当时刑部疑案司中有郎中十人,皆是刑名老手,很快就把现场勘查完毕。”
很遗憾,除了这个死者,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待把死者带回疑案司,剩下就是邢九年的活了。
邢九年一边回忆,一边道:“这个案子,你们若是查卷宗,应该是可以查到的,只是不太好找。因为当年没有结案,很
是丢脸,疑案司上上下下都不肯提。”
“不过没有卷宗不要紧,你们还有我,”邢九年道,“当年是我跟师弟一起验尸的,师弟……”
说到这里,邢九年顿住了。
邢九年的师弟朗晋已经在天宝二十一年过世。
“当时我们发现,死者已经高度腐败,比今日这个死者腐败的程度还要深,他身上的部分地方已经白骨化,说明死亡已经超过半年。”
死了那么久,案子根本没办法查。
“但是死者有几个很鲜明的特征,可以大概确定身份,他的手指指骨很宽大,一看就长年做农活,尸体上残留的皮肉并不特别健康,所穿的衣服残片也都是很普通的棉麻,根本不值钱。还有他的头发很乱,并不柔顺,还夹杂了些许灰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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