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的,是技巧,难到有人改编成二人协奏的曲谱,可要说有人想努力练成,花个两年也并不是不行。
唯有其中的从平静到癫狂,再归于死寂的力量, 是最难复原的东西。
林玉音像是已经沉浸其中,酣畅淋漓地演奏的,到逐渐加速的环节,他抬起头,无意中朝着旁边看去。
坐在这万人瞩目的位置上,在所有人的焦点里,他看向陆行深,却瞧见对方似乎无意欣赏自己的演奏,正转身离开,朝着楼下去了。
林玉音收回视线,神情没有太多的波动。
可越是如此,他指尖的乐符就越是活灵活现,配合着全息的现场特效,一窜窜的电火花从他指尖迸发而出。
重音狠狠砸下,带来绝望而克制的濒死感。
人们仿佛看到了旧世纪的亡国之子,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也绝不失去风度,随着节奏再次沉缓,那节奏宛如视死如归的步伐,走向解脱,也走向死亡,每一步都在挣扎,每一步都别无选择。
一曲终了,不过是不到四分钟的时间,人们却仿佛感受到了足以回荡一整天的视听盛宴,久久不能从中醒来。
直到林玉音深吸一口气,放下双手,在钢琴前起身,对着众人躬身行礼,稀稀落落的掌声才跟着响起,并逐渐变得热烈。
那一刻,许多人都明白了,为什么林玉音能牵动那么多人的心,成为令人魂牵梦萦的白月光。
傅薄妄也远远站在人群之外,没有鼓掌,没有说话,甚至从始至终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演奏台上穿着白衣的人。
那是他未来的婚约人,是他决定要找机会退婚,也曾经犹豫再周旋一阵子的人。
光线,亮丽,高高在上,充满了秘密和惊喜。
但这一刻,似乎更多的是陌生。
在林玉音起身离开时,傅薄妄的视线落在他的双腿。
这一次,他很确定林玉音没有穿戴任何机械装置,包括外骨骼。
就在他的怀疑逐渐强烈起来时,即将退场的林玉音在终于离开众人视线范围后,身形隐隐一晃,脸色骤然苍白起来。
他死死扣住身旁的雕塑装饰,低垂着的头颅将一切神情与狼狈藏起来,叫人几乎看不出他有任何的不适,甚至借着这次的停顿,装作要拿一杯喝的,缓了口气后就继续走入后台。
傅薄妄下意识上前追了两步,而后猛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拧起眉毛忍住了莫名的冲动。
确认是真的就足够了。
先前,他确实怀疑过什么,比如林玉音声称的腿部受伤,是否是穿戴外骨骼的借口,或者那根本不是林玉音本人。
现在看来,会引起他的怀疑,只是这个小少爷可笑无聊的自尊心罢了。
退入幕后,林玉音连忙找了个椅子瘫坐下来。
没有人的休息室里,他冷汗淋漓,头晕目眩,全无半点刚才那游刃有余的样子。
陆行深说,上校以为他小腿受过伤,今天稍微不注意,就会多做多错,寻常的演技根本别想瞒过傅薄妄的眼睛。
那是用来搜查犯罪者的眼睛。
可只要弄假成真……就算是傅薄妄又如何?
林玉音将胳膊支在旁边的桌上,扶着额头,低低笑了起来,单薄的肩膀微微发颤。
刘海下原本清澈透亮的眼眸此刻无比阴冷,带着那股偏执疯狂的笑意,会叫任何一个瞧见的人毛骨悚然。
就在他呼吸不稳,正忍耐着小腿的疼痛时,一阵轻快的钢琴声从台前传来。
应该是那个仿生人的吧。
这种幼稚的曲调,简陋、生涩的技巧,也就是仿生人的极限了吧。
林玉音毫不在意,低头拉起裤腿,看向被自己刻意撞在桌角,已经青紫一片的地方,从兜里拿出治疗的喷雾又喷了点。
乐曲声越发吵闹了。
不但有乐曲声,还有一些人的声音,其它的乐器的伴奏声……
怎么会这样?!
林玉音放下裤腿,难以置信地皱眉,重新起身,一步步走出休息室。
他要看个究竟。
……
夏歌也是很喜欢林玉音的演奏的。
很喜欢,甚至望而却步,但也仅止于此了。
他觉得这个实在是太厉害了,他肯定弹不来的,他没法理解那么深刻的情感。
他的喜怒哀乐都太小了,微不足道,像是天边的萤火虫,只适合做点缀。正如他曾经真实存在于世的短暂一生,是那么的渺小,平凡,留不下任何痕迹,哪怕是可以留下,他也只希望祝遇到过的大家一切顺利。
通过现场的观摩和学习,夏歌的程序和芯片帮助他飞快掌握了弹琴的技巧,只要他有想弹的曲子,手指就会有自己的想法。
没有人觉得他能比得过那个林玉音,他自己也没想过要比,所以在要演奏之前,他很不好意思地询问主持人,
“我可不可以弹一首别的呀?”
被他圆圆又天真的眼睛望着,没有人会舍得说出拒绝的话。
围观的人们也想着,管它弹的好不好听呢?就是看着这张脸,看着他好认真努力的样子,就已经会心情好起来了吧。
得到应允,夏歌的手指落在琴键上,新鲜的触感与游戏让他眼睛发亮,忍不住露出有点孩子气的笑容来。
叮叮咚咚的声音响起,那手指像是在琴键上跳舞,轻快的节奏很快洒落在整个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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