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歌是个很好的听众,当有人愿意对他说起自己的事情时,他能非常认真地听进去。
不光是为了礼貌假装应和两句,而是真正地在听着,让德叔感到被关注、倾听着,一不小心就说了很多,也不小心带着他几乎贴满了三层楼的走廊。
别人家的大别墅里,如果要挂装饰画,往往会挑选一些名家名作,或者是一些高大上的油画、艺术感强烈的画作。
按照德叔的话,“如果那样的话,就仅仅是装修的一部分而已了,和这些吊灯、墙纸、地板的纹路都没区别,所以之前我从未和少爷提议过要挂些东西。”
夕阳,飞鸟,俯瞰的城市,高塔,还有美食与欢笑的人群,舞池中摇曳的男女。
甚至小到一根飘落的羽毛,蛋糕上的裱花,恰好像一个桃心的阴影,都能成为照片的主体。
差不多要贴完时,陆行深似乎忙完了。
听到哒地关门声,夏歌转头看过去,面露困惑,“刚才的是错觉吗?”
德叔:“应该不是吧,少爷他可能有点累。”
一分钟过后,陆行深重新开门出来。
夏歌已经站在他门前等着,高兴打招呼,“你忙完啦!”
然后转身展示墙壁,“登登登——Surprise!”
陆行深早有准备,冷静地看过去,点头,“嗯,很好,除了照片还想做什么?”
夏歌见他好像没有排斥,高高兴兴说起来,还想等以后有空了找相框,还想找办法打印出更大的照片,还想用花园的花瓣装点一下,再弄点花瓶什么的——
诸如此类,说个不停。
然后话头猛地刹车,期待地望着陆行深,“可以吗?”
低头看去,仿生人全身上下的每一丝神经,每一寸仿生组织都在说:快说可以!快点头!!
陆行深在心里叹气。
但德叔也笑眯眯地望着他,并未在旁边跟着怂恿,或者催促他答应,反而很明白理解地说道,
“少爷不喜欢也没关系的,我们明天就把这些都撤掉,换回原本的样子。”
有些事情,享受的原本就是个过程。
德叔了解自家少爷,知道很多时候美好的期望总会与现实有距离。
陆行深默了片刻,抬起手,轻拍996的肩膀,“跟我来,我给你找个地方。”
随便造。
没有被直接回绝,夏歌已经欢呼起来,跟着他一路去了一楼。
一楼的很多房间,都是有着大大的落地窗的,陆行深打开了闲置的其中一间,房间很大,也因为几乎没什么东西,显得空荡荡一片。
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摆着一个床铺,上面已经布置好了床单,枕头,和一张薄被,月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上面,照亮了上面的粉红兔兔图案。
“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了,”
陆行深似乎也被那突兀的粉红兔兔震住了,盯着看了两秒,才开口,
“今后你就按时回来这里睡觉,有任何想玩想做的事,都在这个房间里进行。”
说完之后,身边半天没动静,陆行深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之前连走路都不稳当的仿生人,此时好像呆住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没有走进来,也没有什么反应。
死机了?
陆行深微微蹙眉,开始反思自己当初是不是给996预留的缓存空间还是不够大,要不要找时间再扩展一下。
“996?”
陆行深叫了他一声,抬手抚上仿生人的脖子。
实在不行,重启一下总能——
然后被扑了个满怀,紧紧抱住了。
摸索在后颈的右手犹豫了下,还是改为在他的后脑轻拍了拍。
仿生人的面孔微微发烫,透过陆行深单薄的衬衫,将温度传递过来。
一个房间而已,值得这么大的反应吗?
陆行深有时候感到难以理解996的情绪,一如他难以预测996的言行程序。
明明是他亲手制造出来的作品,从发丝到每一寸皮肤的纹路,他都熟稔于心。
论对于仿生人的了解,没人能比陆行深更多。
可自从UR996有了自主意识,陆行深越来越频繁地感到意外与不解。
一些寻常的食物而已,一张随处可见的风景构成的照片而已,一点与人类相似的味觉而已,一个很小的房间而已。
或者是一次再枯燥不过的外出,一个令人百无聊赖的酒会,一张钢琴,一些旋律,高塔的顶端而已。
陆行深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在意过这些生活的琐碎了。
食物、味觉、视觉、外面的世界、社交、照片。
这些不过是大部分人类一出生就拥有的,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东西,没人会赞美它们,没人会为此感到幸福。
陆行深也不会。
不在意,注意不到,习以为常,甚至主动摒弃了这些浪费时间的东西,尽可能降低了物欲,几乎没有任何休闲娱乐,更不需要什么放松或休息。
从那一刻起,陆行深早已失去了对996的最高控制权限。但他依然能监控996的核心数据。
如今,智脑提醒他,UR996的内部机械运转速度过快,处理着临界的复杂数据,导致CPU负担过大,正在持续发热升温。
自带的AI分析这样的数据,依据以往的数据经验,提醒着陆行深要注意安全,因为仿生人出现这样的行为和状态,很可能是已经失控,即将对制造了它的主人展现出攻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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