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替他泡了一杯茶,又站到身后替他揉按肩颈。崔士硕喝了口茶,好一会才眉头舒展,伸手覆住谢氏的葇荑。
“家里可都好?”他问。
谢氏顺着他的牵引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都好。”
崔士硕见妻子神情不再戚戚,笑道:“阿渺醒了?”
谢氏挑眉,“有人跟老爷报信了?”
“无。”崔士硕打趣道:“若不是阿渺醒了,你哪里有心情替我泡茶按肩。”
谢氏知道他是在指前几日回来时连她的人都见不着,脸微微一热,“老爷!”
崔士硕不再逗她,“阿渺怎么样了?”
“大夫说伤寒入肺,虽没有大碍,仍需好好休养。”谢氏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不久前才摔了一跤,这会又是落水着凉,阿渺是不是冲撞到了什么脏东西?”
崔士硕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这叫关心则乱,既是伤寒,待会就叫人去库房取几只红参送过去。”
“嗯。”谢氏心思转了一圈,终于说出口:“老爷,岁末慕礼便满十八了。”
崔士硕拿着茶盖撇茶叶的动作一顿,惊讶又感叹地道:“从稚童到七尺男儿,竟过得这般快……当真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谢氏等了等,没等到他继续往下说,话里便带了点气恼,“老爷就没别的想说了?”
崔士硕与她当了多年夫妻,岂能不知道她心里所想。他正色道:“你是指慕礼的婚事?”
既是问,也是肯定。
谢氏点头,开门见山地说:“慕礼到该定亲的年纪了,老爷可有相中的人家?若没有,我觉得阿渺与他年相当,性情温婉又知根知底,实为良配。”
一番话下来竟是没有给崔士硕选择的余地。
谢氏比崔士硕小了十余岁,大多数不痛不痒的事,他都会选择顺她的意,但涉及到崔慕礼的人生大事,崔士硕便不能再由她的性子胡来。
他道:“慕礼入仕时间尚短,正是需要磨练的时候,定亲的事情不急,待及冠后再提也不迟。”
崔士硕推辞得很合理,大齐男女成婚的时间较晚,男子及冠、女子十七八成婚的比比皆是。
谢氏却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捏着手绢撇开了头。
崔士硕无奈一笑,起身走至她跟前,伸手揽她入怀,“我知道你心意,和安兄与嫂嫂早去,阿渺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你想要照顾她无可厚非。但婚姻大事得两厢情愿才能长久……就像你我这般。”
崔士硕与发妻何氏便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的婚,两人虽诞下一子一女,感情上只得凑合。直到何氏因病去世,崔士硕守丧三年后,遇到了旧友之妹谢氏,才在近而立之年体会到情浓到深处是何滋味。
谢氏又如何不知。
她沉默半晌,将头靠在他怀里,虽是柔顺之姿,心里却想:我家阿渺乃天下顶好的女子,只要使些法子,慕礼总能慧眼识珠。到时候他要娶,还得过她这个继母兼姑母的关嘞!
——竟是完全不把谢渺拒绝的话放在心上。
*
饭后,崔士硕与崔慕礼在书房谈话。二人聊了下朝堂政事,崔士硕忽然道:“今日上朝时,陛下言语间有心任命张贤宗为左丞相,我估计不日便会下旨。”
崔慕礼对此也有所耳闻,眉头微皱,“圣上这是……”
崔士硕道:“四皇子治洪防疫有方,上得圣宠下得民心,张贵妃一族自然水涨船高。”
圣上未立储君,几位皇子间明争暗斗、拉拢朝臣,无不希望得到圣上垂青,尤以四皇子风头最盛。然而崔家与四皇子母族张家素有间隙,若四皇子问鼎太子之位,对崔家来说实在不是好消息。
崔慕礼想到张家家主张贤宗,其人一贯谈笑风生、处事圆滑,唯有深入了解后,才知道他城府极深。
崔士硕道:“我只叮嘱你,日后处事要倍加小心。你祖父虽然是天子太傅,但年事已高,还需要你们一辈厚积薄发。”
崔慕礼点头道:“慕礼懂得。”
聊完正事,崔士硕提了一句嘴,“听你母亲说阿渺已经醒来,你若是得空,就去探望探望。”
崔慕礼恭敬应下,第二日便派小厮松枝去八珍斋买来糕点,前往谢渺住的海花苑探望。
通往海花苑的路两旁栽着株株矮菊,金灿殷红的竞相绽放。淡香撞上飘来的馥郁桂香,浓重的让人生腻。
松枝掩着鼻子腹诽:花随主人,这些菊花大红大紫地簇拥在一起,香气浓得发臭,就像表小姐谢渺,做事总是过犹不及,反倒让人心生反感。
他看了眼前面闲庭信步的公子,摸摸眼下淤青,心里愈发不满:要不是表小姐,他何苦排一夜的队只为买个糕点!原本上午周三公子约公子游湖,他能跟着去听听小曲赏赏湖景……唉,都怪这个表小姐!
崔慕礼倒十分泰然,崔士硕既然开了口,他必然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再者,那天谢渺落水着凉的事情,他确实有责任,于情于理,都当来看望一番。
一路走到海花苑门口,松枝见大门未关,里面隐有说话声,正欲提足中气大喊,见公子食指碰唇,示意他不要说话。
松枝不明所以,仍乖乖照做。
院里的说话声渐渐清晰。
一名少女生气地嚷嚷:“二公子可真是铁石心肠!您都病了那么多天,竟然连声问候都没有。哼,奴婢真是错看了他,什么翩翩公子,不过是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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