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谢渺干脆地应下,“行,送就送。”
谢氏扬手,赶小狗似的往外拨几下,“快去快去。”
谢渺认命起身,没走几步,听后头的谢氏道:“阿渺,你能有自己的理想,姑母感到很欣慰。”
“……”
谢渺立马忧郁脸。
若让姑母知道她经商是为了当个富裕的姑子,会不会平地挖坑,就地埋她?
*
微云淡月,水影溶溶。
喧声随着日光如潮褪去,此夜沉寂,唯剩凉风几许。
尚清亭中,崔慕礼面朝湖水,负身而立。他隐在黑暗中,衣袂随风猎猎,俊眉修目皆是淡漠,几乎与夜融为一体。
远处传来不大不小的说话声。
“表小姐,二公子就在亭子里,您慢些走,小心汤洒了。”
“嗯……你送到这里就行,回去吧。”
“二夫人叮嘱了,叫奴婢一定要送您回去。”
“我这兴许要耽搁会……”
“奴婢等您。”
“……”
窸窣的脚步声渐近,崔慕礼轻轻挑眉,往来人望去。
一抹柔和的灯辉崭露,撕开黑夜,将深寂搅得星落云散。
谢渺一手挑灯,一手拎着食盒,小步小步地往前走,发间的珍珠流苏钗摇曳,泛动温润光泽。她踏着鹅卵石,轻举纤颈,目光透亮,心无旁骛地朝他投来。
“崔表哥。”她喊,在风寒露重的夜里,往日故作绵软的音调,已变为截然相反的清越。
崔慕礼侧了身,见一团暖融融的光靠近,逐渐将他纳入羽翼。
“崔表哥。”她又喊。
崔慕礼总算有了反应,“嗯?”
谢渺远远便能闻见他身上的酒气,本该令人不适,偏又掺杂着一种熟悉的冷松香,融汇一种独特气息。
她走进亭子,将食盒放到石桌上,打开盖子,露出一碗仍冒热气的醒酒汤。
“姑母叫我来给你送醒酒汤。”她往后退了两步,一板一眼地问:“喝吗?”
醒酒汤摆在桌上,他们二人间隔了六七步远,无人试图拉近距离。
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审视着她,半晌后,崔慕礼喊:“谢渺。”
不再是故作客套的“谢表妹”,而是流露本性,矜倨的一声“谢渺”。
哦豁,喝完酒便现出原形了吗。
谢渺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真是难为这位大爷了,明明瞧不上她,偏要在人前维持彬彬有礼的姿态,无论再怎么不耐都要喊上一声表妹。
表哥表妹什么的,真是没意思透了!
她的心思显在脸上,尽数落入崔慕礼眼帘,许是喝了些酒,他未觉不悦,反而生起几分兴味。
他低声说了两个字,谢渺努力分辨,没听清。
“你说什么?”她绕搭着腰间环佩丝绦,皱着眉,学他那般喊:“崔慕礼,大点声,我没听清。”
“柿饼。”
“?”
“我的柿饼呢?”
“……”
“别人都有,为何独独我没有?”
谢渺很无语,谢渺不想说话。
然而对方很执着,锲而不舍地问:“我的柿饼呢?”
“呃……”谢渺很努力地想借口,须臾又反应过来,没有就是没有,哪里来得为什么。
迟迟得不到回应的某人略显不耐,皂靴往前踏了两步,“我的柿饼呢?”
“想要柿饼就先去摘柿子。”谢渺忙不迭退后两步,想也不想便道:“东郊外的福祥果园栽了各式各样的果树,一到秋天果子长满枝头,你拉个车子进去随便摘,想摘多久就多久……”
咦,这台词好似在哪里听过呢。
废了会功夫话,醒酒汤的热气散个精光。谢渺心知他无意喝,干脆端起碗往湖旁走。手臂往外那么一展,手掌微倾,深褐色的汤药便哗啦啦地倒入湖水,配合着谢渺刻意提高的嗓门——
“崔表哥,你慢些喝,小心呛到。醒酒汤味重,我带了蜜饯,你吃一颗含在嘴里去去味。”
碗空,话刚好说完,谢渺抖了抖余渍,将碗放回食盒里。身后有人悄无声息地贴近,她有所察觉,转过身想看个究竟,不料撞进一副宽阔修挺的胸膛——
独属于他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袭来。
谢渺呼吸一凛,慌张用手去推,纤细的胳膊竟爆发出股蛮力,推得他连连往后踉跄。
许是出于本能?又许是安了坏心眼,他仰倒时准确擒住她的手腕,谢渺用劲往回缩,他便轻而易举地往自己牵,拉拉扯扯间,两人齐齐跌倒。
“砰”的一声闷响后,崔慕礼背后着地,摔了结结实实。他胸前趴着具馨软娇小的身子,而修长左手,正紧揽对方细腰。
“崔慕礼,你醉了。”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谢渺捂着前额抬头,挣了数次都无法动弹,“快松手!”
明明是狼狈的姿态,他却过分游刃有余。细长的凤眼微眯,深邃如渊的眸底萦绕着朦胧醺意,“我没醉。”
酒鬼才会说自己没醉!
谢渺恨不得甩他两个耳光子解气,但也就是想想。两人地位悬殊,对方又是个面善心恶的狠人,她要是敢甩,估计再见不到明日初阳。
她使劲掰着腰上的手掌,“松手,我快被勒死了,快松手。”
见她真似呼吸不畅,崔慕礼大发慈悲地松了手。谢渺一骨碌地爬起来,背过身整理衣衫,又忍不住回头瞪他几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