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夕宁高高兴兴地接过。
崔夕珺见状,扯了扯崔慕礼的袖子,指着其中最精致的一盏鱼戏莲叶灯,“二哥,我要那盏。”
崔慕礼请管事取下谜面,管事笑道:“公子好眼光,这盏灯王,谜面是上下联,各猜一字。”
他念道:“上联: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猫狗彷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故意停顿了下,又道:“下联是: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模糊,虽为短品,也是妙文。”④
念罢,笑吟吟地等待眼前这位清贵俊美的公子哥出丑,谁知他只略一思忖,便道:“上联为‘猜’,下联为‘谜’,合起来是‘猜谜’。”
管事登时哑口无言,人群爆发出一阵赞叹,只道这位公子才貌无双,岂不知此人是去年圣上钦点的状元郎。
灯王到手,崔夕珺连日的苦闷被冲淡些许,兴致不由高涨。三房的崔夕蓉、崔夕彤和崔慕程年纪还小,便也拉着崔慕礼与崔慕文,要他们帮忙猜几盏灯来。
他们猜灯谜猜得热闹,谢渺却嫌人多,偷偷与崔夕宁道:“我去前面逛逛。”
崔夕宁问:“可要二哥帮你赢盏灯?”
谢渺摇头,崔夕宁见她毫无拧捏留恋,暗叹:真是不知,她怎么能放弃得如此干净彻底。
*
月影疑流水,春风含夜梅。⑤
谢渺带着揽霞与拂绿走到河边,那里正聚着好些人放花灯,莲花灯与河水斜晖交映,倒影澄鲜。
揽霞本就是贪玩的性子,跃跃欲试地道:“小姐,我们买几盏花灯来玩。”
花灯摊就在一旁,揽霞与拂绿挑了两盏花灯,谢渺却选了三盏往生灯。揽霞与拂绿对看一眼,她们自然知道其中两盏是点给过世的夫人与老爷的,可剩下一盏呢?
谢渺走到河边,微俯下身,仔细地将往生灯推入河中,一盏又一盏,等到最后一盏,动作明显慢下,仿佛显露几分不舍。
天边传来一阵梵音,其律和雅,深远难辨。
谢渺目送三盏往生灯顺水流而下,久久未动,竟是看得痴了。
*
崔慕礼又猜中三盏灯,灯谜社管事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
这位公子才高八斗,什么谜都猜得出,有他在,其余人还玩什么?
他强颜欢笑问道:“公子还要猜?”
崔慕礼回头看了一眼,几位弟弟妹妹手里均有收获,独有一人不见踪影。
“不了。”他朝沉杨投去一眼。
待他们走远,沉杨趁灯谜社管事不注意,往桌子上扔下一锭碎银。
沿街的热闹太多,崔府的几房小姐公子很快便分散开,玩的玩,吃的吃。崔夕珺遥遥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对崔慕礼道:“二哥,我好像看到盼雁了,待会再来找你。”
崔慕礼对热闹一向不感兴趣,负着手,慢条斯理地朝人少的地方走。
行人来来去去,见有如此俊美的公子,不少女子春心萌动,状似无意地靠上来。崔慕礼身形不动,一旁的沉杨和沉桦已熟门熟路的将人隔开。
沉杨顶着一如既往的面瘫脸,沉桦倒是摸摸鼻子,没正经地取笑道:“公子真是一如既往地招桃花。”
长桥卧波,灯河璀璨。
空中忽然绽放朵朵烟花,比灯河更为靓丽绚烂。众人皆抬头欣赏,崔慕礼却注意到,独有河边站着的一抹身影低头,仿佛与世人格格不入。
漫天粲焕刹那消失,余下的,只有她瓷白的侧脸,缥缈空淡的眼神,以及周身萦绕,那叫人无法忽视的寂然。
崔慕礼没见过这样的谢渺。
三年前她带着丫鬟投奔到崔府,第一眼见到他时,眸中便迸发出灼灼亮光,似含着万般欢喜。
类似的眼神,崔慕礼从小到大收到过太多太多,早已习惯,也早已无视。在他眼里,这位远方到来的谢氏表妹,着实没有地方值得他多加关注,哪怕后来谢氏极力将她与自己凑到一块,他也从未上心。
他不是由人摆弄的性子。
任她毫不遮掩地讨好自己,任她人前一套,对着周念南又一套……她殷勤献好,锲而不舍,而他总归不在意。
然而她忽然变了,毫无理由又彻彻底底地变了。他原本也该满不在乎,但在这一刻,他心中生出了疑问。
为什么?
他不由自主地往她而去,身后的沉杨和沉桦却往两旁避开,一只玉白纤细的手伸来,不顾礼节地抓住他的长袖。
“崔二哥。”苏盼雁两颊泛红,呼吸略显急促,秋水明眸难掩情愫,“我捉到你了。”
崔慕礼不动声色地抽出袖子,“苏小姐。”
苏盼雁仰着头,笑容不变,眼中却掠过一抹黯然,“崔二哥,我与丫鬟走散了,可否请你送我回去?”
难得没有外人在场,她不愿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抛却顾忌,刻意褪去拘谨,声音微扬,亲昵又随意,一如往昔他们相处时的语调。
她半是埋怨,半是撒娇地道:“你知道的,我总是认不清路。”
“于理不合。”崔慕礼道。
苏盼雁急急道:“从前在扬州,你也送过——”
“昔年旧事,时过境迁。”崔慕礼半抬长眸,疏离道:“苏小姐也忘掉吧。”
也?他的意思是,他已经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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