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红参到了,余下事情便简单许多。常大夫切下参片,又拣了其余几味药材去煎药。巧姑将谢渺请进隔壁屋里,向孙秀才介绍起对方。
巧姑对孙秀才道:“哥哥,这位便是渺姐姐,是她介绍我去纸坊做事,也是她替祖母寻来的老红参。”
孙秀才眼眶泛红,朝她深深作了一揖,“在下孙慎元,见过谢小姐。”
巧姑又对谢渺道:“姐姐,这是我哥哥,他平日里都在书院读书,半月回来一趟。”
不知为何,谢渺并未做声。
孙秀才出于礼节,没在谢渺脸上多看,只躬身再度作揖,慎重其事道:“慎元早从舍妹口里得知谢小姐对她的多加帮助,此番祖母又得你借参之恩,你是我孙家的大恩人,请受孙某一拜!”
说罢掀开衣袍下摆,直愣愣地跪倒在地,嗑了个响头后道:“谢小姐,慎元虽才学碌碌,却知救命恩情,无以为报。今后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慎元都当做牛做马,竭力相报!”
话语情真意切,谢渺理当触动,但她被另一件事惊住了。
“你说,你叫什么?”
“慎元,孙慎元。”
谢渺一脸惊愕,仿遭雷劈。
崔夕宁的话窜进脑里:“家中无良田,缸中无米面,虽有满身抱负,无法弃家不顾”、“他家中还有年迈祖母与年幼小妹,为供他读书,连饭都吃不饱”。
慎郎,孙慎元……
这名字不就是前世瑞王身边的得力幕僚,孙先生的本名吗?
所以崔夕宁的情郎正是巧姑的哥哥?!
“渺姐姐,我哥哥还跪在地上呐。”巧姑见她久久未回神,提醒道。
谢渺忙道:“孙公子,你先起来说话。”
孙慎元起身,认真道:“谢小姐,两日后,孙某的朋友便能送来红参,届时我定马上送还与你。”
谢渺顾不上红参的事情,她心里憋着口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不住地打量他。
孙慎元年约二十,身形偏瘦,长相清秀。他身上有一股读书人彬彬有礼的气质,又掺杂着几分天真,看上去无害又纯良。
这这这,跟传闻中“狡诈阴沉”的谋士孙先生,根本没有半分相像!
谢渺完全无法将两人联想到一起,她眨眨眼,用手捂住额头,喃喃自语:“定是我认错了……”
哈哈,不可能,绝不可能是他,兴许只是同名。
她眼神锐利地看向孙慎元,试图从他的表情看出蹊跷。然而孙慎元除去感激,再找不到其余情绪。
谢渺的心稍稍归位,客套道:“我将巧姑当做妹妹,帮忙是顺心而为,孙大哥无需客气。既然老夫人已经无事,我便先告辞,改日再来探望。”
*
谢渺回到清心庵,梳洗一番,仅着绸衣绸裤,坐在梳妆台前,由拂绿用长巾替她绞着半湿的长发。
铜镜中倒映出她的脸,眉似远山,目如秋水,肌肤柔滑如脂。
二八年华的姑娘家,正是知慕少艾的年纪。
拂绿觑着她的侧脸,猜测她在为何而出神。
“小姐。”她闲聊般地开口:“您觉得二公子怎么样?”
谢渺道:“心有丘壑,虚怀若谷,表哥自是人中翘楚。”
拂绿听她虽是赞誉,却无甚情绪,与以往迥然不同。
她还记得在平江时,二夫人在信中分享崔府趣事,每当写到这位才智高超、出类拔萃的二公子,小姐眼里的倾慕与憧憬便如涨潮时的江水,溢漫四方。那段日子里,小姐正经历人生最黑暗的时刻,二公子像是一道光,给予她坚持下去的勇气。
等她们来到京城,住进崔府,小姐见到二公子,受过他几次恩惠后,更是一头栽了进去,以嫁给二公子为终极目标。
旁人都以为小姐是贪慕虚荣,唯有她明白,二公子对小姐的意义非同一般。到底是为什么,小姐摒弃了炽烈而一头热的情感,不再围着二公子打转?
说到一头热,拂绿的心跳便有些加速,“小姐,奴婢看二公子对您——”
“拂绿。”谢渺淡淡地打断她,“莫要妄言。”
第38章
怎么能是妄言呢?
拂绿看得清楚, 二公子动作细致地用帕子替小姐拭血,连衣服被弄脏都未显不悦。
二公子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从小由崔太傅亲自教导,才学兼备, 容止出挑的世家公子。崔府家教甚严, 二公子洁身自好,身边从未出现过莺莺燕燕,对献媚讨好的女子更是不假辞色。
拂绿见过二公子从前对小姐疏冷有礼的样子, 自然察觉得出而今差别。沉杨的态度,二十年红参随口就送,无一不在表明二公子的心思……
“小姐,您不该妄自菲薄。”拂绿说得很肯定,“过去的事暂且不说, 二公子现下对您是不一样的。”
她以为谢渺的神情能有所波动,遗憾的是, 谢渺像一泓深潭, 毫无波澜。
她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拂绿不解,“您喜欢了他那么多年, 好不容易等到他有回应,为何不抓住时机,趁胜追击?”
谢渺侧过首, 见她神色激动,不由失笑, “我都不急, 你激动个什么劲?”
拂绿颇为茫然, “小姐……您以往, 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二公子啊。”
“你也说了, 那是以往。”谢渺忽然抬手,指向窗边,“你看那束花,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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