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周念南,谢渺便懊悔万分——懊悔方才没扇他一耳光。
“别再跟我提他。”谢渺捂着胸口,闷烦道:“便是活活打死我,我也不可能跟他有什么。”
她敬定远侯府满门忠烈,也认同周念南出类拔萃,然而两世的事实已经表明,他们是天生的八字不合。
她怎会跟一个从心底瞧不起自己的人成亲?她又不是五行缺虐,非要找个人上赶着去犯贱。
前世已经……她何苦又来一遭!
拂绿听出她话里的坚决,斟酌半晌,才道:“小姐,二夫人恐怕不会同意。”
“姑母马上会有自己的孩子,而我已经及笄,能够选择今后的人生。”谢渺疲惫地摆手,“我知道你们想向姑母告状,你们不怕惊扰姑母的胎,尽管去,到时候出了差错,大不了我们主仆三人一同受罚。”
……戳人肺腑啊这是。
两名小丫鬟哪里是谢渺的对手,一颗无处安放的告状心,被谢渺的三言两语轻松化解,有再多的担忧与忐忑,都尽数憋回肚子里。
谁叫她们是小姐的丫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呢。
*
周念南一脸阴沉地回到侯府,遣散侍卫,独自坐在湖心亭喝闷酒。
湖色潋滟,亭幔轻迎,俊美青年身在其间,犹如天地精心描绘的一副画,有夺日竞月之辉。
周念南却满腹心事。
佳酿入口,品不到半分香醇,只有无尽的苦涩不甘。
为什么?
为什么她能为崔二矫揉造作,能对那穷书生好言相向,却不能给他几分好脸色?他自认家世相貌不输给任何人,可她偏偏——偏偏——
他眉头不展,执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为什么不能是他!
他是周念南,当今皇后疼惜的侄子,定远侯府的三公子,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贵公子,他愿意娶她,她不仅拒绝,甚至还说要出家当姑子!
亭外有人走近,“南儿?”
周念南慢悠悠地抬眸,不掩薄醉,“母,母亲。”
定远侯夫人撩开纱幔,见到一桌狼藉,不禁美目染怒,“明日就要去羽林卫报道,你怎么又喝上了!”
周念南单手支着额头,半真半假地道:“若是我说,我突然不想入羽林卫了,母亲待如何?”
定远侯夫人呼吸一滞,狠狠戳了戳他的脑门,“不让人省心的孩子!你当圣上与皇后是什么人?金口玉言,既出无悔,你莫要当成儿戏来耍!”
周念南身子轻晃,又笑嘻嘻地坐直,“开个玩笑而已,我既然答应了,便不会失约。”
定远侯夫人紧紧盯住他,好半天才放下心,缓声劝道:“南儿,你不小了,当作出一番功绩,娶妻成家,为侯府绵延子嗣。”
娶妻成家?
周念南挑起长眉,笑问:“听母亲的意思,是有中意的人选了?”
定远侯夫人坐到他身侧的石凳上,试探地道:“庆阳郡主你还记得吗?小时候经常与你一起玩耍,前几年回了燕都,上个月才到京。”
周念南轻飘飘地打断,“母亲中意她当儿媳?”
定远侯夫人装作没看出他的不悦,缓声道:“庆阳郡主乃瑞王之女,深受太后与圣上喜爱,又与你自小相识,情分非比寻常……”
“深受太后与圣上喜爱。”周念南喃语,眼神忽地锐利,毫无避闪地望着她,“那母亲当初为何要见谢渺?”
定远侯夫人登时失语。
为何要见谢渺?自然因为她是南儿特殊相待的第一位女子。别看他从小纨绔嬉闹,在女色上却从未起过心思,她一度怀疑,幼子是不是有那什么之好——
她曾经想,南儿若喜欢女子,只要身世清白,无论是谁都由他去娶。但庆阳郡主回来后,皇后不止一次提到南儿的婚事,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若能得到瑞王支持,定远侯府的地位定能稳如磐石……
她心动了。
那谢渺不过是崔家无血缘的表小姐,而庆阳郡主是瑞王之女,瑞王手握西境十万兵权,两相对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按理说,这番考量合情合理,但面对南儿此时意味深长的问话,她却觉得难以启齿。
“南儿,谢小姐她,她出身过低——”
“她出身过低,比不上庆阳的一根手指头,于是我便该为了侯府与姑母的未来,娶个活祖宗在家供着?”
定远侯夫人脸色尴尬,试图解释:“此言差矣,娶妻讲究门当户对,你与她——”
“母亲。”周念南摒弃平日里的玩世不恭,直截了当地道:“我要娶谢渺。”
不是想,而是要。
定远侯夫人闻言,心旌摇摇,思绪万千。
周念南倒上一杯酒,酒满,晶莹剔透的酒液溢出,顺着桌沿潺潺滴落,淋湿一片青石板地砖。
他道:“世间万事,盈着溢,满则亏。母亲与姑母当懂得,盛极必衰,过犹而不及。”
定远侯夫人不由敛眸沉思。
周念南望向亭外,视线落在湖旁栽着的樱花树林,喃喃自语:“花朝宴快到了啊……”
第46章
四月芳菲, 好春藏不住,墙斜杏花梢。
花朝宴便定在每年的四月十五,春和景明, 百花齐放时。它最早是由前前朝最受宠的萧贵妃提办, 邀请三品以上官员家中适龄的公子小姐,到清月宫宴游赏景。届时, 洛阳会送来当地花神节选出的二十株精品花卉,开价竞拍,价高者得,所筹银钱将悉数捐赠与国寺, 用于为民祈福, 肃奉明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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