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免心酸,用袖子擦了擦脸,听得崔慕礼道:“将东西暂时收进库房。”
暂时?公子还没放弃呐。
乔木在心底唉声叹气,依言照办。
*
崔慕礼坐在书案后,面前铺展着新公文,耳旁似乎还回荡着罗尚书的话语。
“你此次办案有功,圣上欲对你进行嘉赏,应当是给你提个官阶。哼,我却要提醒你,你虽表现尚可,但仍有不足,日后应当加倍勤勉,切勿矜功自伐。”
办案有功,表现尚可?
旁人都赞扬他后生可畏,算无遗策,唯有他知晓,他能顺利找到那百万两白银,都是阿渺的功劳。若没有她,周斯辉会难逃劫难,定远侯府会蒙受非议,而曲子铭的罪行或许再无被揭发之日。
一直以来,幸有阿渺在暗中相助,他才能高瞻远瞩,未雨绸缪。
他还记得,从前的阿渺是个不通世事的闺中少女,娇柔而造作,连欢喜都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但当她在清心庵摔跤归来,她变得鲜活通透,浑身散发出令人瞩目的光芒,他理所当然地被吸引,想去采撷她的甜美,犹如采撷一朵鲜花。
但他错了,她不是鲜花,她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他在奔向她的路上,步步了解她的过去,那些被刻意隐瞒,曾被他认为不重要的往事,纷纷化作钝刀,扎进胸口,令他每时每刻都寸心如割。
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是少女赤诚热烈的欢喜,希冀期盼的眼神,还是……此生永不能挽回的挚爱?
他坐在熟悉的书房,却似陷入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中,环目四顾,遍寻不到出路。
他知道阿渺不再爱他,唯有不爱,才能平和地祝他,今后好好生活。
是他的错,他明白的太晚,在她爱而企盼的时候,他选择漠视不理。如今报应来的那样快,他沉沦到不能自已,而她却抽了身,拒绝在他身旁扮演任何角色。
可他放不开手。
他将希望寄托在谢氏身上,试图以婚约将她绑在身边。而谢氏送回了箱子,便意味着他与阿渺不会有婚约。
谢氏默许了阿渺出家。
崔慕礼疲惫地阖眸,俊容苍白虚弱。不知过去多久,他睁开眼,眸中俱是难以言喻的执着。
他要留住她。
用铺天盖地的悔,用源源不竭的爱,用抛却自尊的祈求……
去留住她。
他想,他什么都能抛却,唯独不能抛却她。
第105章
没过多久, 乔木来报,称崔夕宁来院拜访。
崔慕礼在厅堂见了她,崔夕宁寒暄客套几句, 将孙慎元欲弃科考, 从举荐入仕的打算, 及谢渺替二人出的主意,向他详细道来。
崔夕宁问:“二哥,罗尚书是你在刑部的长官, 依你对他的了解, 你觉得阿渺的办法行得通吗?”
崔慕礼颔首, “阿渺颖悟, 此法巧妙至极。”
崔夕宁终于放下心, “那我明日便去跟慎郎说。”
“夕宁。”崔慕礼问:“你确定要嫁给孙慎元吗?”
崔夕宁微微一愣,自二哥知晓她与慎郎的关系, 除去帮忙,并未打探过其他。她知晓,一方面二哥是尊重,另一方面则是心性所致, 不愿多加干涉,毕竟他们是隔房的堂兄妹, 来往并不密切。
但他相问, 她仍勇敢地吐露心声,“二哥, 除去慎郎, 此生我谁也不嫁。”
崔慕礼静默, 昨日他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然而……
“二哥?”
“嗯。”崔慕礼回神, 道:“既然如此,你不妨让他再加几句话。”
崔夕宁洗耳恭听,待他说完,眼露惊喜,“二哥,你想得真周到!”
崔慕礼道:“阿渺出的法子,我不过是锦上添花。”
崔夕宁掩唇而笑,“你与阿渺可真是彼倡此和,默契非常。”
……是吗?
崔慕礼神色怅惘。
崔夕宁注意到了,关切道:“二哥,你旧伤未愈,千万要注意休息,莫要太过劳累。”
崔夕宁虽居于内宅,却也知崔慕礼深受圣上看重,得到的荣耀是真,背负的压力亦是真。
崔慕礼谢过关怀,回到书房,再度陷入沉思。
王永奇被捕后,张贤宗看似无动于衷,暗里却又下了记猛招。
前几日,四皇子向承宣帝上折,称自己暗中调查数年,终于查获一起特大的私盐贩卖案,其中牵扯到两淮、长芦、两广等多地的盐运使司,涉案官员无数,影响极其恶劣。
盐为五味之首,民生必须,自古以来,均由官府掌控。私下煮盐、贩卖是重罪,然因利润奇高,不少人仍铤而走险,为银钱而扰乱盐市。
大齐开朝以来,已破获过三次私盐贩卖案,然与四皇子此次提交的巨额相比,竟都只是小菜一碟。
四皇子凭借此案,再度得到承宣帝的夸赞,因包庇郭氏一族的阴霾,仿佛已消散无形。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愧是张贤宗。
眼看圣上渐暮,朝中呼吁立储的声音越来越多,承宣帝虽暂无表态,但心中定在权衡。
是立年岁已成,虽偶有纰漏,但政绩名声在手的四皇子?亦或是立储立嫡,将至高权力给予出身尊贵却不满一岁的九皇子?
甘瓜苦蒂,天下物无全美亦!
此番四皇子来势汹汹,不仅立下大功,竟还一反常态,以礼待他,相邀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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