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渺道:“是我掉以轻心,在京城待得太久,便以为人人都遵纪守法,路不拾遗。”
“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百姓们惧于皇威,即便有为非作歹的心思也要掂量。而耒阳离得远,周边村镇诸多,保不准有牛鬼蛇神出没。”方芝若忧心忡忡,“阿渺,你尽量别再走远,去人多的地方转转吧。”
谢渺虽遗憾,但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叹着气道:“好,我知晓了。”
方芝若欲言又止,“其实……”
“其实什么?”
“没什么。”方芝若没往下说,心里却想,其实若有崔二公子陪着,阿渺想去哪里都不碍事。
两人又说起方芝若的今日见闻。
方芝若满脸喜色,滔滔不绝,“佳敏带我去了耒阳第二大纸坊宣平坊,它家最擅长造宣纸,我跟着进去参赏半日,发现他们的器具与手法都更为先进……”
人总是这样,说起喜欢的东西时便神容雀跃,仿佛灵魂都在熠熠发光。
谢渺单手支颚,静静地听她分享趣闻,从去完宣平坊到用膳,期间偶遇蔡佳敏的堂哥,对方主动邀请她去蔡伦坊,更借了几本罕见的古法造纸书给她——
谢渺听出点意思来,问:“蔡佳敏的堂哥?”
方芝若道:“对,那日他也在蔡伦坊门口。”
谢渺想到个名字,“蔡又畅?”
“是他。”方芝若解释:“凡是蔡家子孙,无论男女,都能进入纸坊学习。譬如蔡夫人,她从小跟着父亲学造纸,仅二十五岁便脱颖而出,当上蔡伦坊的家主。”
谢渺便笑话她,“仅二十五岁?我可还记得,当初有人才重办纸坊一年,便哭着鼻子说,阿渺,我不行……”
方芝若红着脸道:“是我急功近利了,此番来到耒阳一看,才知何为井底之蛙,妄图一步登天。”
“虚心求教是好事,却也无需妄自菲薄。”谢渺另有深意地道:“你将那个蔡又畅借你的书好好看上几遍,兴许能有帮助。”
方芝若欢欢喜喜地点头,心无旁骛地道:“你放心,我定会好好研读。”
后面几日,谢渺便在城里兜兜转转。
耒阳是座与京城截然不同的都邑。
京城富庶,底蕴厚重,遍地均是达官贵人,有如李商隐所言: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
耒阳灵秀,百姓们既安逸又拼搏,忙于各行各业,由内至外都透着一股蓬勃朝气。
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迷人处。
纵观两世,谢渺仅待过三个地方:京城、平江与罗城。京城是归宿,有她熟悉的软红香土。平江是故乡,承载记忆里的古墙灰瓦。而罗城,她曾在幼年时待过三年的罗城……
她已记不清罗城风貌,恰似她对父母的记忆,随着年华悄然流逝。但她知道那里有父亲的石像,它与父亲拥有同张面容,只要看到它,她便能重拾往昔。
等有机会,一定要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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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佳敏听说谢渺的遭遇后,歉疚不已的同时,重新给她推荐了一处地方:耒阳城中的风筝坊。
风筝此物,以竹为骨架,以纸作筝面,能描绘各种图案,做成千奇百怪的形状,尤为受闺阁少女与孩童喜爱。春秋季节,风和日丽时,大齐每个都邑的天空里都能见其身影。
得益于蔡伦大师改进造纸术的关系,耒阳的风筝也赫赫有名,看客们不仅能买成品,再花上二十文钱,更能亲绘图案,制作独一无二的风筝。
闲着也是闲着,谢渺便花了八十文钱,拉着其余三人去做风筝——咳咳,也包括田丰在内。
对此安排,田丰初时断然拒绝,义正言辞地道:“夫人,属下是护卫,专门负责保护您的安全。”
话里的意思便是:除此之外,其余便不属于他的分内事。
谢渺了然,笑眯眯地问:“你们公子离开前叮嘱过你什么话?”
田丰不明所以,照实道:“公子命属下定要保护好您的安全,满足您的任何要求,由您随意差遣——”
说到此,田丰顿时噤声,谢渺则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田丰试图挣扎,“夫人,属下是个武夫粗汉,真做不来细致的手工活。”
谢渺仍不打算放过他,“叫你做就做,哪来那么多话。”
田丰求救般地看向拂绿,指望她能劝劝谢渺。岂料拂绿与主子一条心,笑道:“做风筝可比练武简单多了,你别怕,有不会的地方我教你便是。”
话已至此,田丰无法,只得跟着她们一起去做风筝。
他们交过钱,坐在院中搭得大棚里,跟着风筝师傅一步步从头学起。
风筝师傅道:“先在纸上画好你想要的图样,填好色后,将它糊在骨架上……”
他们学得是最简单的板子风筝,扎制容易,迎风飞得高,适合新手入门尝试。
谢渺用笔勾了只雪狐,拂绿画了朵花,江容描了一颗树。而田丰被赶鸭子上架,先是想画这个,再是改成那个,跟着又变成另一个……
涂涂改改到最后,出来个四不像,谁见都得问上一句:这是个啥?
好在没人取笑他,大家认认真真地做风筝,半个时辰后,他们拎着四个形态迥异的风筝走出纸坊。
田丰对着手里的四不像发愁,他可不想拿着它到处乱晃,于是灵机一动道:“夫人,快到午膳的点了,咱们不如在附近吃完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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