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瑾一听,不由得皱眉:“晨暮阁里的藏书也有损?”
“回皇上,源头是角楼挂的一盏灯,不知怎的被风吹落了,这才引起这场风波。索性只是角楼有损,离着藏书阁且有些距离呢。”
“那便好。”
原本的好兴致都被这场火势给冲散了,方瑾心头也烦的慌。又遭张大伴儿提醒:“羲和宫那边,皇上是不是得去瞧瞧?”
方瑾原不想去,转念一想,倘若真想给洛英个名分,那边还真绕不过去。
心中打定主意,便嘱咐洛英:“我还有话没说完,你等我回来,你一定要等我。”
张大伴儿这才瞧见洛英是赤脚散发站在长毯上,顿时怒道:“你们这些猴崽子,还不赶紧给姑娘把衣裳穿上?”
“不用了。”
洛英张嘴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折腾这半日的,我都困了。有什么话明儿再说,我要先睡了。大半夜的,你也别来回跑了,早些睡吧。”
方瑾心里头憋的难受,恨不得现下就一吐为快表露心迹。可周遭乱哄哄,佳人又一脸倦色,委实算不得个好时节。
便也只有点头:“明日起,三日内我要去皇觉寺斋戒,去完太庙祭祖后,破五就回来陪你。到时候,你好好听我说,好吗?”
洛英这会儿困的眼皮儿都发沉,又是一串哈欠,泪水模糊。
挥着手敷衍道:“知道了,你快去吧。”
方瑾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厉害。临到门口,还不忘叮嘱她:“你一定要等我。”
洛英连话都懒得再说,身子依在门上,摆了摆手。
再三不舍,也终要回头。
方瑾一出门,便敛了方才神色。在软轿坐稳后,沉声道:“去羲和宫。”
“起轿!”
张大伴儿那尖锐细长的嗓音,划破了寂静宫廷的夜。
方瑾感觉到视线猛然变高,紧跟着,身侧宫灯一个个往身后倒。来不及细细瞧,便都被抛之脑后了。
长长的甬道,一眼望不见头。他自幼生活在这里,从小到大,都有种逼仄的憎恶感。唯独在今日,在此刻,让他觉得温馨,美满。
骄阳殿到羲和宫的距离算不得近,等落脚时,他抖了抖锦袍外挂的寒霜,突发奇想对张大伴儿吩咐:“你跑一趟骄阳殿,问她要一缕青丝,收进荷包送我。”
张大伴儿不知道这位小主子心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大年下的,做这种事,未免太不吉利了。
“皇上,想必姑娘这会儿已经困乏了.....”
“那你便坐朕的撵子,叫他们跑快些。”
看方瑾不容置喙的样子,张大伴儿无奈,决心只有跑这一趟罢了。
心里默念,只希望这位小祖宗,千万别再折腾出别的幺蛾子出来才是哦。
见张大伴儿忙不迭的往寒风里去了,他翘首望了几眼后,才收回眼神,抬脚向高高的羲和宫走去。
这两个女人再尊贵,也是寡妇,不能弄得太喜庆。窗花,绸条,宫灯一样没有,只是院中的牡丹不知何时开了。姚黄魏紫,风中摇曳,令人生奇。
走的近了,才发现哪里是奇观。不知是哪个巧手的丫头,用同色绢纱制了牡丹的样子,再用绿娟缠了铁枝子插在盆中。远远一瞧,竟跟真的一样。
好丫头!等他把人问出来,也给洛英制两盆来,添些春意。
守门的宫婢老早就瞧见他过来,福过身后,连抱起了厚厚的棉帘,一股暖香顿时扑面而来。
方瑾才抬脚进去,高声道了句:“晨暮阁走水,孙儿来瞧瞧皇祖母有无受到惊吓。”
三四个宫婢一拥而上,替他除了厚厚的衣裳,露出了里头利落衣衫。
绕过牡丹九宫图屏风,瞧见里头空无一人,正奇怪,便见李婉扶着李明华从珠帘后走了出来。
“人老了,耳朵也开始背起来,还是刚才有人通报我才知道晨暮阁的角楼走了水,明儿去皇觉寺皇上得把火德星君与水德星君这二位神仙多拜拜才是。”
方瑾垂首的功夫,这二位已经分别落座了。
“按理说大晚上的,皇上不该跑来,免得受寒。可这一片孝心,哀家十分珍惜。适才我们正在用饺子,皇上不妨也吃两个,取个兆头。”
方瑾从不在外头吃进口的东西,便推诿道已经用过了,又与两位客套几句,寻了个借口便先离开。
他一走,李婉就忍不住发出冷哼。
“你啊!大年下的,就不知道点忌讳。一年里最重要的两个日子,便是这一头一尾。这两日不顺,就是一整年不顺。偏生要这会儿给自己气受,真真叫个想不通透。”
李婉没有吱声,不过脸色依旧很是不好看。
这些年,她内心的仇恨并没有随着旧人逝去而消减,反而因为方瑾的年纪越来越大,那张越来越酷似的脸,每每瞧见,犹如针扎刀剜。
“你呀!”
见她这幅倔强的模样,李明华终是软了心肠。
当初她想要稳固娘家的势力,选了侄女入宫效仿自己当年,坐上这世间女子来说,最尊贵的位置。
本想着即便算不得佳偶,好歹也能举案齐眉。岂料两人都是倔脾气,弄成今日这般,谁不是苦命人呢?
到底也是曾被视为心头肉的侄女儿,李明华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也柔了几分:“斯人已逝,你该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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