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时过境迁,他依然是被抛弃了那一个。
攥着的拳头慢慢展开,那上面的字迹就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匕首,直戳他的心脏。
良久,他终于平复过来,直起腰,将桌上那张纸小心翼翼叠起来。而后,贴着心口,揣放起来。
不明所以的鲍婶子局促的站在门外,见这一地狼藉,夫人又不见了踪迹,心里头慌乱的紧。正犹豫不前,屋内的玉春却突然开口了:
“吩咐翠儿,夫人有事暂且留下,我们先走。”
而后,死死用拳头抵住心口,脚步踉跄走到床边,坐了下去。
鲍婶子见他面色苍白,一手撑着身子,另一手细细抚过枕头。
就好像,好像是在抚摸夫人的面颊一般。
她抖着声音问:“老爷,夫人,还回来吗?”
玉春闭上了眼睛。
他也想找个人问:洛英,她还会回来吗?
可惜,无人能给他答案。
*
过了六月,天气愈发炎热。
明晃晃的太阳犹如一轮燃烧的巨轮,射出耀武扬威的利剑,直直扎在人裸露的肌肤上,又烫又疼。
几匹快马飞驰而过,留下漫天飞扬的尘土,许久不散。
“咳咳咳咳。”
路旁杂草晃动,紧跟着,一只手将它们扒开两边,洛英那灰扑扑的脸从中间冒了出来。
她对着地上呸呸两口,吐去口中的沙土。眯着眼睛望着绝尘而去的马队,终于松了口气。
这一个多月来,她四处躲避,每当以为已经逃脱时,那个阴魂不散的男人就会冒出头,死鱼眼一般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
如此几番下来,饶是头脑不太清晰的她,也萌生出一种荒唐的错觉。
好像,那男人并非想杀她,而是把她当成了一只四处逃生的麻雀。眼睁睁看着她慌不择路,每每松口气时。他便以猎手的姿态出现,再度击破她的心理防线。
她甚至觉得那一日,她躲在曾经的房内时,偷藏在床下时。他的大脚不断在床榻前来回踱步,当时她吓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冒出来了。
现在回想,他大概那时就知道自己藏在那了。
不管怎样,既然能活着,谁有想自寻死路呢。
蝼蚁还尚且偷生呢,更何况是她。
洛英紧了紧松掉的裤腰,咬着牙从草丛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浮土,拖着肿胀的脚,继续前行。
脚力终究有限,直至日落西山,眼前还是荒无人烟。
看来,今晚又要在野外露宿了。
洛英选了棵稍微粗些的大树,扶着树干,慢慢的坐了下来。
拽起裤腿,那一双馒头似的脚面,顿时显露无疑。
绣鞋的底子早已经磨破,脚上这两只大小不一的鞋还是捡来的。
她小心翼翼脱掉鞋子,酸胀感顿时袭来,让她忍不住闭上了眼。
日头落的很快,趁着最后一丝光亮,她得快速干活才行。
洛英龇牙咧嘴的拽下跟伤口粘连的罗袜,借着橘红的光线一瞧:昨日还没好利落的地方,今儿又磨出新的水泡。
她捡了根木棍咬着,从头上拔下簪子,用磨的锋利的那一边对准那亮晶晶的水泡。使劲一挑,顿时,黄褐色的血水便顺着淌了出来。
挤干净脓液和血水后,洛英伸直了腿,晾着脚上的伤口。
暮色降临,浓郁的黑将整个大地笼罩,不需多时,另一端缓缓腾盛一轮月亮,平添几分光亮。
这样的夜,对于她来说,反而是最安全的。
根据过往一个多月的经验,到了晚上那男人从来不会出来骚扰。说来可笑,但似乎真的是为了让她养好体力,好在第二天的突然袭击中能继续陪他玩耍。
死变态!
洛英在心里咒骂,果真同他主人一样,以凌虐别人为乐。
然而男人的这种习惯,起码给了她一个好眠。等第二天清晨的阳光从疏密有致的林间缝隙倾泻洒落时,她忍痛穿上鞋袜,继续前行。
今日的北魏男格外讨厌。
每每洛英准备往官道上走的时候,他就用石子打她的腿。有一次正中她腿窝,洛英腿一软,重重的跌坐在地上。
她捂着渗出血的裤子,扭头看了一眼男人。发现他抱着胳膊,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
洛英咬着唇,站起来不为所动,依旧沿着官道的方向走。
“啪。”
这次的石头比先前那块儿用的力道更大,不偏不倚,打到她左腿的麻筋了。
洛英倒抽了口凉气,死死的攥紧拳头,拖着麻木的左腿,掉头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很显然,这是男人满意的。起码,石头没有再次飞来。
小路艰难崎岖,还有荒草荆棘挡路。等走到尽头时,洛英的裤腿和衣袖早已经被刮破,手掌和小腿也不知扎了多少细小的木刺进去。
那又有什么要紧,起码她现在还活着。
洛英抬起头,眼前一幕让她彻底惊呆了。
宽阔的空地上搭着一座高台,高台下,几名穿着华丽的贵夫人坐在伞盖之下,不时窃窃私语,眼睛直瞟场上正中央那人,眉目含春。
猎场中央,秦冕空手掐住了条银环蛇。很显然,从耷拉的蛇身可以瞧出,它早已死去多时。
一旁侍卫连忙跑过去,用布口袋收了蛇尸,又匆忙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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