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莲一直被他放在了随身携带的百宝袋里。百宝袋很小,但能装的东西很多,能将东西变小放进去揣在袖子里。那是齐元给他的,除了齐元,没人知道他还有这个东西。
他谁也没告诉,打算让白雾莲烂在里面,最好这辈子都不会让人找到了。
白雾莲他随意对待,那瓶附赠的择木水却被他当宝贝似的捂在了怀里。
他也不明白自己要干什么,就是总觉得有一天能用上似的。
为了照顾他刚好不久的伤势,两名弟子几乎是将常经纶给他们一日千里用来赶路的机关鸟当成了木轿。
因飞得太慢了,机关鸟翅膀大而有力,鸟身一晃一晃的,江归晚大伤刚愈,一天吐了八回。
直到最后没有东西可吐了,那男弟子看不下去了,与另一名女弟子好一番争吵后终于加快了速度,将十天路程缩回到了两天。
回到了九宫日后,一下来便向两名弟子道了谢,两名弟子挥了挥手,仍解释说却舒真人也是关心他的。
江归晚没回答,也没御剑,徒步走回了清灵阙。
正如九宫日终年不落的太阳,清灵阙上三尺厚的雪也从来不会消散。
他走时这儿是什么样,回来时这儿便还是什么样。
主殿没有动静,江归晚猜测他的师尊应该在偏殿打坐。
果然,他刚进偏殿,殿门上垂钓下来的冰柱便松动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与师尊打个招呼,江归晚头顶便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下一秒粗大的冰柱向下而落,擦着江归晚的鼻尖插入了雪地里。
江归晚屏住呼吸,不敢问这是巧合还是人为。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师尊,却舒关着殿门,也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冰柱落到地上很快便碎成了冰渣,一切都在宣告着这是不是一个巧合。
但江归晚不敢说话,良久,屋内才传来轻柔的一声:“我今天突然想吃后山的冬笋了,你去给我挖点来吧。”
后山在清灵阙两三里的地方,距离不远,但途中终年暴雪,严重时甚至连路都看不清,稍有不慎便会滚下悬崖,白白将命送在了那里。
不知道是不是江归晚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这次回来后,师尊更加地不喜他了。
之前师尊也不喜他,但至少她还会出来见上他一面,而如今,那声音里带上了和屋外一样厚重的冰,冻得江归晚胸口生疼。
他不敢拒绝,刚准备应下,便又听见却舒接着道:“冬笋用刀具砍下来便失了鲜味了,你用手指拔下来吧。”
江归晚去过后山一回,那里的冬笋最矮的也有一人高,有他腰身那么粗。
不能用刀具,那便相当于修为也是不能用的。
他不知道师尊今天为什么突然想吃笋,冻得通红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两下,他点了点头:“是,弟子明白。”
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进屋,没来得及和师尊说他得了结簪桃会的魁首,拿到了那传说中的白雾莲。
屋内再没有传来动静了,江归晚在原地站了小半会儿,便拿了个篮子向后山去了。
他走后,寂静无声的偏殿里,一名面若冰霜的女子打开了身旁的窗户。
女子冷眼看着江归晚在逐渐变大的暴风雪中徒步前行,时而被狂风吹到地上,又时而被厚厚雪层下的岩石阻挡住了脚步。
他正如容桑刚刚要求的那样,十分听话,没带刀具,甚至连佩剑都没带,就这么徒步上了路。
可容桑这次不会再上当了。
她以前怎么还会时不时怀疑江归晚是不是真的像她所想的那般恶呢?
一月前的那个夜晚,她被江归晚救走,差点都要信了他本心不坏了,可结果呢。
她不过是去丰宫殿内飞速查看了一遍有没有存着白雾莲,等到长明鸟消失殆尽,再回来时见到的,却是江归晚拿匕首捅进了铁蝉命穴的场景。
江归晚怎么忍心呢。
她被气得狠了,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竟也顾不上再隐藏自己的身份,拔出邱陵的骨剑便刺了上去。
她只刺了一剑,没有再补刀。她知道哪怕她将江归晚戳成个筛子了,江归晚总归还是能留下一口气活过来的。
这是这里的天命。
她冲着江归晚心脏去的,也算是帮铁蝉报了一部分仇了。
铁蝉剩下的树根被她带走了,也不知江归晚都对它做了些什么,它甚至等不到她给它再换上一个新的命穴,树根便迎着第二天的朝阳,化成血一般的红水融进草地里,与苍茫大地同生同死了。
而江归晚一身康健地回来了。
她还是不甘心,她再也不会受江归晚的欺骗了。
容桑收回视线,轻声念了几句咒语,灵识往外探,看到了清灵阙去往后山的路途中,风雪逐渐变大,无数片雪花将天地连了起来,看不清前路。
念完后她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放下茶杯时指尖碰到了桌上唯一摆放着的一碟桃干。
她愣怔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眼一望无际的雪地,拈起一块放进嘴里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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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外面狂风暴雪一直未停,江归晚戴着个厚厚的手套,手中端着一碗笋汤,敲响了容桑的房间门。
“师尊?弟子给您送笋汤来了!师尊——”
门倏地开了,屋内空空荡荡,江归晚也立即噤了声,踮着脚尖走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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