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梦里,没有陇右道那可怖的情形,她却梦到了自己从未谋面的母亲。
她的母亲很温柔,也很爱她,与自己的父亲琴瑟和鸣,她的生活中没有讨人厌的吴氏和继妹,在她四岁那年,她又有了一个亲弟弟。
到了岁数之后,她便入宫在上书房求学,仍是每日与陈令仪玩耍,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还见到了宋柏谦。
那时的宋柏谦仍是一副学究模样,他仍然是丞相府的公子,是四皇子的伴读,科举入仕入兵部做官,丞相府却放弃了那么多有意结亲的人家,独独向卫王府的她提亲了……
她好像是嫁了,只是之后的梦境,她记不得了……
等她醒来之时,便见白芍、绿萼和夏温言三张脸紧张地望着自己,一见自己睁开双目,白芍和绿萼激动地哭了出来。
夏温言倒是没有哭,只跌坐在凳子上,会心地笑了笑。
唐绾心像是被麻痹了似的,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想抬手握着白芍和绿萼的胳膊,却发现连手指头也抬不起来,想要开口说话,声音却是沙哑的气声:
“你们莫哭啊……”
唐绾心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笑了出来,绿萼抹了抹眼泪,道:“夫人,您可算是醒了,樊侍卫将您从棺材中救了出来,奴婢按夏大夫教的法子想将夫人唤醒,您却一直都不醒,我们都快要吓死了,多亏了夏大夫来了将您唤醒,否则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唐绾心躺在枕上,扭头看向夏温言,轻声道:“多谢夏大夫了。”
夏温言摇了摇头,道:“嫂夫人可以先在榻上让双腿恢复知觉,之后就要多走动走动了,我去镇上给嫂夫人抓药煎药。”
唐绾心尚未拦住他,他便去了,绿萼立刻跟了上去,只剩白芍在房中给唐绾心用温水擦拭手脚,一边跟唐绾心说话。待唐绾心能下地了,白芍便轻轻扶着她出去散步。
白芍相中的宅子在京畿地区的一座小镇上,名为天桑镇,这里山清水秀又民风淳朴,唐绾心走在街上,周围的人都用一种探究却友好的神情打量着她,唐绾心也向他们报以微笑,也有些眼神不太规矩的,也都被樊睿吓得不敢放肆。
唐绾心化名为婉娘,在镇东开了一家铺子,卖些璎珞、鞋包之类的小玩意儿,只是现在尚未开张,但唐绾心也光顾了镇子里的其他店铺,为自家店铺积攒些经验和人气。
唐绾心沉睡了整整七日才醒来,人本就十分虚弱,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身子就感到十分疲累,便回了宅子。
唐绾心问起她昏迷这几日的情形,白芍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还说了宋柏谦亲自盖棺钉和埋土之事,而樊睿则说自己翻土和撬棺钉时没费什么力气,而且宋柏谦已经于昨日离京了。
唐绾心静静地听着,抿紧了嘴唇,双手绞在一起,不住地摩挲自己的手指。
想来宋柏谦定然是十分痛苦,她便这样做了一次恶人,伤了他的心……
不仅伤了他的心,还伤了陈令仪和皇后娘娘的心……
唐绾心一阵头痛,这好像是她自记事以来做得最自私的一件事,可是也是最快乐的一件事,好像所有的烦恼和悲伤都已经离她而去了,她不必再担忧自己会不会不再被喜爱,自己的言行会不会被人抓住把柄,自己的命运究竟何去何从。
独孤犹的威胁和那个死去的梦境仿佛已经离她很远了,她好像也能坚定地活下去了……
不一会儿,夏温言便回来了,坚持要亲自煎药,唐绾心见拦不住,便搬了个小板凳在他身旁坐下。
夏温言身子一顿,往边上躲了躲,道:“这里夏某一个人可以的,嫂夫人还是回房歇着吧。”
唐绾心双眸紧紧地盯着药罐下的火苗,道:“夏大夫还是改个称呼吧,我已不再是嫂夫人了。”
夏温言转头看向唐绾心,默默地望了一会儿,待唐绾心转头看向他,他才慌乱地移开了目光,道:“是夏某忘了,应当是婉娘。”
“还请今夜夏大夫留下用个便饭可好,夏大夫帮了我良多,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了……”
夏温言本打算拒绝的,但双眸不经意地瞥见唐绾心那双莹白如玉的放在膝上的双手,捏着蒲扇的手指动了动,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唐绾心笑了,笑得十分开怀,并未再说些什么,只淡淡地看着眼前的药罐,和在夏温言蒲扇下窜动的火苗。
夏温言觉得身子越来越热,脸颊上也沁出了汗渍,本用来扇动火苗的蒲扇不知不觉被用来给自己降温了,而唐绾心则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双手不住地摆弄着衣裙,像是有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唐绾心皱了皱眉,终于鼓起勇气,转头看向夏温言道:“他……”却又生生顿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她还是有些担忧宋柏谦的情形,可是木已成舟,若是在夏温言面前问出这样的话,岂非太过矫情。
夏温言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道:“将军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中定然十分悲痛,不过时间能够疗愈一切,等明日我便启程前往陇右道,定会多陪伴他,让他早日忘掉你……”
唐绾心听罢这话,感激地笑了笑,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来向夏温言蹲身行了个福礼,夏温言急忙起身扶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带了起来,道:“快起身,夏某当不起这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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