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当沸沸战声涌滚向西时,东北一角终起动静。
一簇人马暗影在夜空下腾然跃冲出营,影影绰绰地向北驰去。
叶增看清,抬臂挥指,出令道:“去追——探清其向何处送报。此地果非均军全部兵力,我料中军统夺之人亦非瞿广本人。”
亲兵遵令,果断转身纠集人马,下山北逐离营之均卒。
·
引敌西出的淳军轻骑在纵驰二十里后停下了步伐。
这支淳军轻装在身、良骏为骑,在无所遮蔽的沃野上驰速无匹,一路远奔已是将敌军甩开了不短的距离。
此时天野云层醲密,已无一丝月光。
身后二十里外均营的亮光与战声皆已被这不短的距离与夜色尽数吞没,茫茫广原上,唯有数里外均军追袭的蹄声隐约可闻。
淳军停下后重新整肃了一番因疾驰而略显凌乱的阵型,将马阵勒拢得首尾相交、紧密挨连,然后全员于坐骑上聊做休整,以逸待敌。
领兵裨将跃下马来,亲自伏身贴耳于地。
半刻后,他起身上马,面色沉稳地发声施令:
“备——”
淳骑引弓的动作整齐如一,夜色中难辨弓甲,唯二千余箭尾素羽如碎霜铺天。
敌迹蹄声清晰入耳,百步之距,四千军马踏地轰然。
“放!”
羽箭横出,破天啸行。
高密度的箭阵结如暗墙一堵,硬生生地撞翻了远追而来的均军前锋。
夜野之上,均骑阵形一时大乱,人仰马翻之音不绝于耳。
淳军拈箭再射的速度堪称惊人。他们未给均军任何躲避转向的机会,不过几瞬之间,淳箭已是四出四落,九千余锋利矢镞,如同带刺罘罳一般漫天而下,罩落于敌军头顶。
血腥味四起,哀嚎声遍野。
夜色昏朦,极目所视亦不过二三丈耳。
而淳军却利落地收弓抽刀,极富默契地裂阵为二,策马前冲,循声击敌。
左右分行的淳军马阵宛如细长暗蛇一般,紧紧贴着均军阵沿打斜擦过,驰迹诡绝。
在接敌的一刻,淳骑个个单足脱镫,翻身至马阵内侧,仅靠单臂及腰腹的力量将整个身体挂在战马鞍鞯上,然后倾身而下,扬刀挥斩!
均军战马腿骨断裂的声音响作片片,令闻者悚然。
骏马嘶鸣声亦哀亦恸,屈倒在地时将背上的骑手也一同掀翻;近千名被砍断了坐骑腿骨的均卒则活生生地被自己的战马冲震而死,躯骨崩裂,惨然异常。
——“蛇噬”。
这个叶增专为淳骑轻装马军所创之杀阵,于今夜被麾下成功地用以速破敌袭。
面对这一阵被催撕得短时间内无法组织起有力还击的敌方,淳军竟无趁势与之再战、进一步扩大战果的意图,而是毫不恋战地弃敌而走。
夜影下,一彪彪的淳骑回驰向东,急速奔往仍有二百队步军留守的均军大营。
·
西出追袭之马军久无声息传回,均军大营中的二百队步军在长守无果之下,已无法再如此前一般沉着冷静。
火光肆耀,中军本已静滞许久的令旗被再度挥动起来,左、右二军受令,开始缓慢地继续前进。
一山之隔,二千余淳军轻骑身裹血风,转战而回。
叶增立马陡崖之边,背影如剑锋,笔直刚硬。
他回首,望了一眼均军已不再稳固无隙的步军集阵,然后毫不迟疑地凌空猝震一鞭。
夜空青茫,赤绝于一刹间蓄势而起,腾蹄长跃!
犹如惊电骤起,战马剽悍健壮的身躯于空中划过一道寒线,四蹄重踏在崖下突起的岩石之上,在连跃三次之后,稳稳落定于淳骑阵前。
赤绝狠狠抖鬃,昂颈长嘶,引动身后一众战马齐齐嘶鸣,躁动欲战。
“杀——!”
叶增拔刀前指,放声吼道。
音落,他率先纵马穿山,驰向均营左翅。
淳骑紧随其后,以飙发电举之势高吼着冲杀入均军大营,其刀锋所过之处,敌军步阵皆如长河崩决,一泻千里。
挟风卷横云之速,淳军人马自西至东直穿整座均营,其势如破竹,其力如千钧,一径杀灭敌军引以为恃的兵众优势。
仅仅三刻间,均军二百队步卒已是溃不可支。
领麾下众骑踏翻均营正门东出后,叶增勒兵稍止,向北远视。此前派去追探离营北去之均卒的亲兵至今未返,令他不禁皱起眉头——
然而身后的敌军并未给他任何继续思考的时间。
二十里外被淳军破阵大损的均军骑兵终于集结回师,会同营中步军残部,重振旗鼓,再编军阵,怒滔汹汹地再度追袭上来。
叶增截断思忖,迅速地决定了下一步的进军方向,而后聚令人马,直接向正北长驰而去。
【四十一】
乌云层涌,叠压苍穹。
淳军疾行的步伐在途遇一条幼浅水道时放缓了些。
青色军旗被擎起高挥,士卒战马渐次有序地止步,就道短歇。
此距淳军袭营已过去了三个时辰。
二千余轻骑一路北驰,成功地将尾随追袭的敌军骑兵牵离出淳军主力南进路线、向北引去近百里,这一场夜战打得可谓漂亮。
这众鏖战未眠、长驰未休的精兵们,目中虽韧光不减,然面容终难掩丝缕困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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