婄云的手是极利落的,锦心言语间她便挥笔将她交代的话记下,小楷娟秀整齐,言罢后锦心接过瞧了瞧,满意一笑,冲婄云眨眨眼:“字真好看。”
“不及您的。”婄云笑道:“您若为了省些事端,如今您该开始习字了才是。”
锦心撇撇嘴,却知道若想要正大光明地把她那一笔不知是何时练出来的字拿出来使,还真得表现出开始习字的样子。
于是不情不愿地点点头,艰难地将睡前快乐的画本时间分出两刻钟:“从明日开始吧,我记得上回大姐送了我一本字帖,你回头给我找出来吧。”
说完,她不忘长叹一声,左手捏着自己的右手,喃喃道:“苦了你了啊。”
婄云在旁瞧着,忍俊不禁,见锦心又唤人取斗篷来,忙道:“外头天冷着呢,姑娘要送到哪里,不妨遣人去吧。”
“不了,去外头书房找爹爹,还是我亲自去。”锦心从炕上站起来,小婵已从东屋里捧了锦心近日穿着的一件雪白狐裘来,又服侍着锦心蹬上防雪的靴子,外头董、王两个婆子,里头婄云、麦穗、小婵三个丫头跟着,备了把大油布伞防备一时起雪。
众人把锦心圈在中间围得严严实实,正听了文夫人命人传话要往定颐堂去的蕙心见了先是微怔,旋即莞尔,与锦心温声道:“这是要去看徐姨娘吗?你前几日就一直不舒服,还不好生在屋里歇着,出来走动什么。”
“要去前头找父亲。”锦心笑眯眯道:“有点事情想托爹爹办,又不想给好处费,还是得殷勤些,自己过去。”
蕙心无奈摇头,与她别过,往定颐堂去了。
内仪门上守门的婆子们见锦心来了都忙忙请安,看她们的神色,锦心就知道早上的事恐怕已经在府上传遍了。
倒是又给府内添了一桩热闹趣闻。
想到回到院里便跟闷声葫芦似的的钱嬷嬷,锦心眼帘垂着望着足下的路,唇角微勾,眸中毫无波澜犹如一潭静水,没有半分情绪。
不值一提。
文老爷的外书房是在他前头正院前院东边起的三间屋子,锦心带人进了院子,叫董婆子她们垂花门外候着,里头已走出一个婢女殷勤地迎着她进了院里。
“四姑娘怎么这会子来了,老爷晌午从外头回来还问起你呢。姑娘今儿个可好些了?”婢女满脸堆着笑,文老爷院里伺候的多是小厮,只有几个婢女,专管伺候茶水、迎送女客等事,此时迎出来这个锦心也面熟,冲她一点头,眼睛弯着笑道:“好些了,爹爹这会闲着吗?”
婢女请锦心往东屋走,将门帘一打,笑眯眯道:“老爷看账簿呢,姑娘快进去吧,外头凉。”
锦心于是进了屋子,文老爷果坐在案前翻阅账册,听到声音便笑吟吟地抬头来看,见锦心近来,没等她行礼,便道:“快坐下,给姐儿沏热茶来。怎么这会子来了,天儿这样冷,有什么事打发人来说一声就是了……快喝茶。”
“是有一桩事要求爹爹,我想着好歹自己来,显得有诚意些。”锦心冲奉茶的婢子微微颔首,接过热茶捧在手上暖着,笑眯眯地看向文老爷:“阿爹先说,女儿求您的事,您应是不应?”
文老爷略觉好笑,“你长这么大,求过爹爹几件事?爹爹哪有不应的。快说吧,什么事叫咱们沁娘这样兴师动众地走一趟。”
锦心便将茶碗放下,把麦穗手上的大盒子拿过来,捧在手上果然沉甸甸的,婄云忙上前来接过,又将袖中折着的笺子递与锦心。
锦心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斤两,那一盒东西对婄云来说轻如羽毛,对她来说可就真配得上“沉甸甸”三个字了。
到底是对着自己亲爹,也没有那么多讲究,锦心就叫婄云帮忙捧着,走到文老爷桌案前,把折着的笺子放到文老爷身前,然后双手冲文老爷作了个揖,“马上就是大姐姐生辰了,我想给大姐姐准备一份礼物,想求阿爹帮我将这些东西送到铺子里,或者送到天工金号的,最好请他们家那位新聘来的大师傅动手,一定要打造出最好的给大姐姐。”
文老爷笑看了小女儿一眼,一样下巴示意锦心在案旁的墩子上坐了,将折着的笺子展开细看,入眼先赞一句:“这字真不错。”
锦心从善如流地笑道:“那女儿就替婄云谢过爹爹的夸奖。”
婄云亦微微欠身做礼,文老爷摆了摆手,心中暗叹小女儿的运道,不过在外头随意捡了个人回来,却是一身的本事,眼界开阔知书识字,十分不凡。
除了身体羸弱,沁娘真可谓是处处都好了。
文老爷心中感慨,含着惋惜轻叹,面上却没表露出来,细看锦心的要求,又看了一眼锦心带来的东西,眉眼间便带上了笑意,“好了,这事情爹爹记下了。咱们沁娘既然信不过咱们自家的铺子,阿爹也只好舍了这张老脸去求求你谢叔叔了。”
“阿爹——”锦心转过去拉住文老爷的袖角撒娇,“这不是天工金号号称请了从前宫中内廷司聘用的银匠坐镇嘛,为贺大姐姐及笄预备的礼物,自然要最体面的,大姐姐戴出去人家保准都羡慕她有个好妹妹。”
文老爷听了朗笑两声,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温煦慈爱,他将锦心抱起在膝上,笑吟吟道:“好,就听咱们沁娘的。不过那位师傅不过近一二年内名头响罢了,咱们金陵城里还有另一位大师傅,也是曾在内廷司供职的,这十年来城中便数他最受贵眷追捧,手艺也是极好的,若是能请他出手,可比送去天工金号找那个师傅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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