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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蕙心便与锦心道:“你还真是捡了宝了,这人行事确实周全。若不是在你这园子里伺候的,我一定得问问她愿不愿与到我身边来。”
    锦心道:“阿姐你这样说,云巧可要哭了啊。”
    蕙心身边现有几个丫头服侍,但最得力的还是已为人妻的云巧、品画二人,若论倚重,是连文夫人给的碧荷都比不过的。
    今儿出来饮宴玩乐,蕙心带的就是云巧并两个小丫头,听到锦心这样说,云巧抿嘴儿一笑,俏生生得使人心喜。
    不过随口插科打诨两句,行到门口,众人纷纷上了马车,上车前锦心扭头一看,品竹便在她身后三步开外的地方恭恭敬敬地垂头立着,园子里其余伺候人等不知何时也在她身后站齐了,均是恭敬地垂首侍立恭送。还有隔壁田庄的管事账房人等也都过来相送,他们方才已向锦心请过安了,锦心也能认个脸熟。
    锦心的脚步一顿,品竹就注意到了,抿抿唇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道:“这园子里多是植的观赏梅花,但隔壁庄子后山是一大片极好的果树,春日有杨梅枇杷,夏日里有桃李梅杏,秋日还有两树石榴,菱角、莲子池塘里也有很新鲜的,姑娘来年可愿偶尔赏光过来散心?”
    锦心微微一怔,旋即笑了,道:“会的。天儿冷,你们回吧。”
    “是。”品竹连忙欠了欠身,脸上难掩喜意。
    锦心与婄云坐一辆,冬日里车上要放炭火盆,人一多了闷得慌,故而姑娘们并不似夏日出行一般三四个人坐一辆车。
    今日出行,单是主子们坐的,便有五架朱轮的青呢马车在前,四位姑娘每人一个丫头随侍,文从翰与云幼卿夫妻两个同乘一辆马车。
    另有几辆大车,跟着出门的妈妈婢子们坐,如今回城还添了一辆专门用来拉红梅花的,车架两边骑马的小厮护卫骑马跟随,浩浩荡荡的,阵势实在不小。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着,锦心这会缓过点神来,疲惫劲又涌上来,天凉,婄云不敢叫她睡,小炉子上咕噜噜滚着热茶,普洱的醇厚香气在这种小空间里便显得很霸道了。
    婄云一面涮着茶盏,一面笑道:“今儿是来的人多了,这园子里其实还养了些小戏子,都是唱南曲的,本来说再养几个唱梆子腔,不过一直没寻着合适的师傅教。我还说再养几个歌姬舞姬,荀平说贺主子三令五申不许养能做歌舞的,到底还得他们那边使劲呢,奴婢只能作罢了。”
    她这会倒是坦然起来了。
    锦心横她一眼,接过她递来的热茶捧在手上,不由哼笑道:“你还真打算把这园子往别宫建,也不怕引人眼。”
    婄云老神在在地道:“那您可是小看了贺主子和荀平了。”
    奇珍阁只是明面上的架势,他们暗地里摊子铺得大锦心知道,这会懒洋洋地往后靠着,嗅着茶香,笑了,眉眼有几分倦怠散漫地道:“我只怕再当一回‘乱臣贼子’,一边听人骂祖宗念檄文一边盘算抄家伙,还得抻悠着不能把人打废了,着实是有些难为人。”
    婄云软声道:“您若还想过那个瘾,今生怕是没机会了。”
    锦心白她一眼,“我又没毛病,还有挨人骂的瘾?……那边庄子里能跑马吗?”
    婄云提着小茶壶的动作一顿,过了几瞬方笑道:“后山脚下确实有些快空地,不过那庄子里也没养着宝马名驹什么的,无甚意思。”
    锦心闭了闭眼,不再言语了。
    婄云望着她消瘦稚嫩的脸庞,心中忽然有些悲意——曾几何时,她面前这个人,也是能降服烈马,弯弓射雕的。
    锦心的剑术不好,却是她亲手教出来的,耍起来称不上流畅好看,实打实都是对敌保命的招数,没有内力功底尚能练得对阵四五人不落下风,虽有取巧的招式在其中,却也得有实打实的劲力作为支撑。
    何况当年,锦心的箭术原也是极出挑的。
    但到后来,孤身守城少了,稳坐后方多,要筹算的粮草账目、平衡的各方局面、谋划的前路未来,诸多种种逐渐取代了弓马,便是后来宁朝那些开国的功勋大臣、军中士卒,也少有人知道皇后当年的风采。
    等建了国,天下略微平定些,锦心又有数不清的想法壮志想要实现,她想要铺太多太多的路与后人、与身边人,每一步都走得又急又快,她跟在锦心身边,有时候却也猜不透锦心心里在想什么了。
    她只能咬着牙跟在锦心身后,试图挽救她逐渐衰弱的身体却又无能为力。
    本来以为,重活一世,她能亲眼看着主子老去,即便身体称不上康健,至少能享常人之寿,享应得之福。
    但此刻,望着锦心消瘦苍白的面孔,她心里忽然有些慌。
    她不确定了。
    路上颠簸,锦心并不能睡得安稳,只是闭目养神。婄云的注视实在是明晃晃的未曾加以半分掩饰,锦心无奈地张开眼,正要说些什么,却正对上婄云有几分悲恸哀伤的目光。
    她眼中没有泪水,并非是不够哀伤,许是因为从前已经把泪都流干了的缘故。
    锦心整个人猛地僵住了。
    她从前是招架不住人的泪水的,后来便成了招架不住身边亲近人的泪水,但今日……她忽然发现她招架不住的不是泪水,是亲近人眼中的悲伤。
    更招架不住的,是因她而来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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