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心字练得杂,现在留下写的瘦金是少年时为了磨炼耐性特意常些最不擅长的一种,行楷草隶她都学过,二王颜柳的字她都粗粗练过,瘦金只能说是最常用的,前生最初是磨炼耐性,后来是为了唬人,等到不需要让人觉着她醉心风花雪月无需忌惮的时候,字也写习惯了。
于是一直写到现在,只是她字练得杂,一手瘦金也糅杂了几家韵味,华心若是一开始便临她的字,恐怕哪一家都学不出精髓来,她应下华心之后只先拣了主流几位大家的字给她练着。
现下是要给华心换帖子,但最要命的还不是华心,要命的是文从林那个生来讨债的家伙,如今已至总角,偏科偏得锦心想提刀砍人,一手字也写得龙飞凤舞,好听是劲力十足气势恢宏脱纸而出,难听了说……算了,锦心只想看人。
偏生那小子还不以此为耻,锦心每每说他的时候他就嘿嘿一乐,锦心无奈,只能自去岁秋日起把他每日捆在身边一个时辰盯着他莲练字。
有压力自然有长进,短短半年的功夫,他的字已是大有长进,只是嘴上叫苦不迭,徐姨娘私下与锦心说文从林与她抱怨,每日能与姐姐待在一起一个多时辰,他是很欢喜的,只是若这一个多时辰里没有大半的时间都被姐姐押着练字,他就更欢喜了。
锦心……锦心铁石心肠分毫不为此所动。
今日翻找书架,给华心的帖子好找,她早就备出来就在家底底下箱子里搁着,给文从林的帖子却有些费力,那小子大字小字每日各写二十五张已写了半年了,锦心打算给他搞个进阶加强版。
按她的经验自然是练习魏碑来长长骨力,能刻在石头上又流传后世的都不会是平庸之流,她记得手上收着一本品质上佳的《张猛龙碑》拓本,只是一时想不起收在哪里了,问婄云,婄云隐约也有点印象却记不大清,主仆两个带着绣巧在书房里来回翻找,锦心被按在榻上坐着喝茶,嘴里指挥工作也没闲着,偶尔翻出两本许久未读的书来,她还颇为新奇地翻上两页。
蕙心来了在廊下驻足,见她精神尚好,方才松了口气,走进书房里来,笑问道:“忙什么呢这是?病了也不好生歇着,最是个让人不省心的。”
“给五姐儿和林哥儿找字帖。”锦心让她在榻上坐了,提着小茶吊子给她添茶,蕙心命人将带来的一篮果子送到后头去,锦心瞥了一眼,见有红艳艳的草莓、玛瑙珠儿似的樱桃。
这时节还早,一看就知道是王府庄子上出的头一批新鲜货色,锦心笑着打趣道:“好稀罕啊——”
“去——”蕙心伸出一指戳了戳锦心的额头,“促狭鬼,今日你三姐也没来啊,你怎么好端端的还学上她的。滋味倒是很好的,叫人喜来你尝尝,我吃着觉着比往年的都好。”
锦心无甚不可,欣然点头,不多时小安用翠绿的荷叶式翡翠果盘盛着一盘鲜果捧了上来,除了蕙心带来的两样果子还有一簇殷红浓紫的桑葚果子,是庄子上送来的,已经熟透了,滋味清甜,锦心这几日闲来也吃几口,总比药好吃。
蕙心历来是喜欢桑葚的,这会见了伸手去拈,送入口中后咀嚼两下不知为何却蹙起了眉,囫囵咽下后忙拈了颗樱桃入口,眉目才舒展开来。
锦心看着那颜色黄中带红、圆溜溜的小樱桃,就觉着腮帮子一酸,再见蕙心这模样,心里总有几分奇怪,避开樱桃随手拈了颗草莓入口,脸上表情都僵了一瞬。
婄云察觉到了,连忙将热热的果子露向前推了推与她,锦心忙灌了两口甜汁子下肚,方才惊奇地看着蕙心,“大姐你何时变了口味了?这果子好酸!”
怪不得出得早呢,这应是第一茬送到府里给尝新鲜的,结果得了蕙心的喜欢,才多摘下来有了这送人的分量。
锦心满心不解,用了半盏果子露才觉着舌头没那么酸涩了。
倒是婄云着意打量一贯喜甜的蕙心两眼,忽然低声道:“大姑娘,容我给您把个脉,如何?”
蕙心微微一怔,旋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慌张地伸出手去,当下也无迎枕,婄云要去取来她连说不必,她身边的赵妈妈也与她想到一处去了,面露期盼地看向婄云。
婄云两世修习,在医术上自然是没得说的。
指尖搭上蕙心的手腕闭目沉吟半晌,细问了蕙心是否有孕前期的害喜等症状,蕙心一次又一次地摇头,摇一次头,心就更沉一分,心头萦绕着的失落愈发浓厚
不想婄云收回覆在她腕子上的丝帕后,竟然笑了。
“大姑娘的脉象是滑脉,也有嗜酸之症,只是脉象不显、症状不多,我心中不敢下定结论。许是月份尚浅的缘故,大姑娘不妨回去静等半月,再请医者诊脉,届时是否有了喜讯便可清楚明了了。”婄云说得含蓄,但蕙心也是狂喜,连忙道:“若真应了,该给你和你家姑娘包最厚的红封才是!只是……只是我月初还有下血,不知有妨无妨。”
婄云轻笑笑,“这也不算特例,您的脉还算有力,接下来月余好生安养便可无恙。我不专精妇科,看不出多的,还是请明医来为您看诊已保万无一失。”
“是呢,正是呢!”蕙心连忙转头吩咐云巧:“给那位在宫里头供过职、专精产幼之科的叶老太医下帖子,请他过府去为我看诊,快套车马,咱们回府去——沁娘你好生养着,大姐回头再来看你,听话啊,好生吃药,不许和婄云闹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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