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钧叹了口气:“人和别的东西其实没什么两样,就是一堆有脾气的碳水化合物。”他看看自己,低语,“我保住了四分之三个自己。”
知春听了难过,故意板起脸:“别胡说,你就是你,一个完整的荣钧。”
荣钧仰头对她笑笑。
知春收拾碗筷去清洗,荣钧一眼瞥见马夹袋里还有盒排骨。
“今天怎么带了两盒?”
“哦,我妈给岑医生做的,上次他不是在咱们这儿赞香吗?我跟我妈随口提了句,她就让我给岑医生也带一盒去。”她没好意思提失败的第一次,怕被荣钧笑话。
“那你怎么不给他送去?”
“不太好吧,也许他不愿意要呢!”
“去试试,这是你妈妈的心意。”
知春的心又活络起来,但还是迟疑:“如果给退回来怎么办?”
“那你就拿回来,我吃。”
知春不许:“吃太多肉会拉肚子的。”
她洗完了餐具才走,打算等完成任务就直接回家了,她捧着挺有分量的饭盒走在三楼的走廊上,觉得自己特别傻。
到了岑慕彬办公室门口,知春轻轻叩门,暗暗希望他不在,如果他不在,她也不会像上次那样擅自入室,把排骨强留给他了,她可以送给小周,或者……门开了,岑慕彬出现在她眼前。
知春把饭盒藏在身后,讪讪地笑:“岑医生,我又来讨嫌了。”
岑慕彬顿了一下:“酱排骨?”“嗯,我妈坚持要给你做一份。”知春这才把饭盒递上去。
岑慕彬竟然接了,往后退两步,让知春进门。
知春顿觉容颜生光,喜滋滋地表白:“岑医生,你大概不知道吧,你现在是我们全家人的偶像!”
岑慕彬的办公桌上摊着两个简易饭盒,一个装饭,一个装菜,菜很素淡。他走过去,把排骨餐盒打开。
“我正准备吃饭。”
“那正好!你慢慢吃吧,我不打扰啦!”知春心满意足,想退。
“一起吃吧?”
知春笑说:“我吃过了。”“那就,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岑慕彬慢条斯理举箸,夹了块排骨放在饭上,“我说过,饭要两个人吃才香。”
同样一句话,他这次说就柔和多了,有点像玩笑,知春心里的梗悄没声息地消融,她没有理由拒绝。在心理上,她已经把岑慕彬看作一个特殊的家人,踏实可靠,但又有点类似谨言持重的尊长,一个和善的表示就能让知春通体舒畅。
岑慕彬吃饭,知春就在他的书橱前徘徊,很多书,她扫一眼连名字都不会记住,她的兴趣点很快落在那几个镜框上,她逐个拿起来看。“岑医生,这些照片都是你拍的?”
“嗯。”
“真不错。”
“相机好。”
知春笑道:“你太谦虚了。”
相片上的花她叫不出名字,但觉得很好看,单独一朵,鲜艳重叠的花瓣,构造复杂的黄色花蕊,贴近花蕊的花瓣上洒满金色的花粉,就像拿放大镜在解析这朵花。
“这是什么花?”“芍药。”“啊!原来芍药长这样。”
岑慕彬对他所拍摄的每个景物都很熟悉,不仅叫得出名字,还能说出是在哪儿拍到的。
知春不太明白一点:“为什么你要把每朵花都拍这么大呢?”
“我用微距拍,定期检查自己抓东西是不是还稳当。”
知春想了想,恍悟:“啊!我明白了!因为你是做手术的,对不对?”
岑慕彬朝她笑笑。
知春兴致勃勃地说:“我小时候看过一部日剧,叫《回首又见他》,里面有个医院院长还是什么领导,就是因为手抖做手术时出了事故,他叫自己的徒弟顶罪,剧情我有点忘了,就记得他也爱拍照,还爱在办公室里放很多摄影作品。”
她猛然一顿:“我有没有说错话?”
“没,你接着说。”
但知春发现岑慕彬已经在收拾饭盒了,她吃惊得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你这么快就吃完了?”
“我中午吃得不多。”岑慕彬把那盒排骨放到一个货架顶上,其余统统拿出去扔掉,知春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理那些排骨,她也没法问。书橱另半边还放着几个镜框,但不是植物,拍的都是狗、猫、蝴蝶之类的,中间还夹了一张小小的人物照,一个十来岁的女孩蹲在一条萨摩耶犬旁,对着镜头腼腆地笑。
女孩皮肤很白,五官完全是岑慕彬的翻版,气质也相似,文静卓然。
岑慕彬端了两杯咖啡进来。
“我从赵主任那儿蹭来的,意大利原味咖啡。”
知春道谢接过,把相框放回原位。
“你女儿长得和你一模一样。”岑慕彬端详照片中的女儿,眼里流露出父亲惯常的溺爱。
“她和她妈妈住在上海,我一年能和她见四次面。”
“其实可以想办法调到一起住呀,”知春婉转地表达意见,“一家人长期分开总不是特别好。”
“习惯了。”岑慕彬啜了口咖啡,继续看着相片中的女儿,“我和她妈妈五年前就分居了。”知春有点呆:“…… 为什么?”
“性格不合,谁也不愿迁就谁。”
知春有种一不小心踩到人家家里去的感觉,还有点意外,为什么岑慕彬愿意和自己分享隐私?她没敢接着问,目光在几张相片之间飘来飘去,假装没留意他话里的意思,想蒙混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