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静悄悄的,两人都不在客厅,也不在触目可及的阳台。知春像猫一样走路,几乎不发出声音,她经过客厅和厨房,再缓缓接近荣钧常待的书房。
那两人都在书房。
荣钧两边腋下各支一个撑架,缓慢而吃力地朝窗户方向推进,姜岚紧张地跟在他身旁,双手向前伸着,方便随时救援。
平淡无奇的一幕。
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安心,知春松了口气。
“我回来啦!”她突然喊出的这一嗓子虽然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房间里依然起到闪电划破夜空的效果,荣钧和姜岚都吃惊不小,尤其是姜岚,她全部心思都拴在荣钧身上,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唤,惊慌间猛回头,脚下不知怎么打滑,晃了两晃仿佛要跌倒。
知春刚想开句玩笑表达歉意,忽见荣钧不顾自己的安危迅速向姜岚伸出了手,显然是想去扶她,焦急的表情从他脸上一闪而过。他这么做完全是下意识的,仿佛出于本能,但随即醒转过来,又迅速缩回手。
知春就站在门边,这一幕当然没逃过她的眼睛,她怔了一怔,心头忽然飘过一片阴云。
晚饭后,知春在房间整理资料,门开着,姜岚走进来。
“知春姐,碗洗好了,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姜岚租的房子离他们小区不远,她一个人住,知春经常留她吃了晚饭再走,不过荣钧有时并不乐意这样,姜岚善于察言观色,如果荣钧不高兴她就会推辞。
知春抬头问:“荣钧在干吗?”
“他在书房,大概在上网吧。”
知春心里有事,没像往常那样立刻放她回去。“进来,陪我坐会儿。”
姜岚便拖了张椅子在知春的桌子边坐下。
知春手上还抓着份待归类的文件。桌面上分门别类摆放着各类资料,她嘴里念念有词,目光在资料间检索。
“成品出库流程……”
姜岚眼尖,手指点点桌角:“是这个么?”
“啊对!”知春笑了笑,把手上的资料叠放上去。姜岚好奇:“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都是工作流程方面的资料,我得从里面提炼一份报告出来。”
姜岚感慨:“知春姐,你真能干,这么多文件,还有不少英文资料,我看都看不懂。”
知春说:“我以前很懒,什么都靠着荣钧,他出了事我才明白,人呢,没法总是靠别人,关键时候还得靠自己。”
“你说得对。”
“荣钧最近对你怎么样?”“好多了。”姜岚神情愉悦,“以前他走路都不许我靠近,现在也愿意让我陪着,偶尔还能跟我说几句话。”
她回答时,知春一直盯着她的脸看,越看越觉得她很奇怪,姜岚并非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知春听她讲过辛酸的经历,她的眼神也是略带忧郁的,像藏了许多心事,然而,她笑起来又是那样单纯可爱,仿佛任何烦恼都能在这笑容里融化。
如果自己是个男人,应该也会爱上她吧。
姜岚被知春直勾勾的眼神瞧得局促,站起来说:“我回去了,在这里只会打扰你做事。”知春从胡思乱想中挣脱出来,笑笑说:“别忘了跟荣钧说一声。”
“嗯,再见,知春姐。”
知春独自整理着资料,思绪却始终无法集中。
荣钧会爱上姜岚吗?
姜岚站立不稳时他焦虑的神情在知春脑海里一闪而过。
知春曾以为会和荣钧相爱到老,但事实证明,世上没有坚不可摧的东西,所谓山盟海誓亦不过是应景的繁花,为婚姻点缀而已。
自己可以和岑慕彬来往,荣钧为什么不可能爱上别人?荣钧和姜岚朝夕相处,说不定真会日久生情,如果预感成真,到时她该怎么面对?
问题是她根本没资格谴责他俩。
知春开始想象荣钧与姜岚相爱的场景,但很快就甩甩脑袋放弃了。
太古怪,太别扭了,她无法接受,那种感觉就像……有个陌生人用了自己的牙刷。
原来人如此自私,宽容自己和宽容别人完全是两回事。
她想得心乱,半小时过去了,报告还一点进展没有,这让知春焦虑,索性甩下工作,闭目养神一会儿。
心总算平静了些,她叹口气,安慰自己,何必自寻烦恼呢。荣钧的善意可以针对任何他接受得了的人,当然也包括现在的姜岚。
想明白了,知春又忍不住自嘲,心里有鬼,便看什么都成鬼了。
忙到深夜,知春渐渐有了思路,她挥笔记下报告的前后顺序,有些地方连接得比较牵强,但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她便用红笔打上问号,暂且搁置一旁。荣钧推着轮椅进来。
“快十一点了,你怎么还没睡?”
知春揉揉太阳穴,解释老板布置的重大任务,然后说:“他这么看得起我,我也不能给他丢脸啊!”
荣钧拿起她面前的两张纸,上面写满了东西。
“这是你的草稿?”
“嗯。”
他翻阅了一遍,问知春要了支蓝笔,在纸上勾勾画画,边写边讲给知春听,不知不觉中,知春的思路不仅完全理顺,还添了不少新的分叉。她振奋起来:“你帮我一整理,这份报告看起来可就有深度多了——荣钧,这些都是你在企业里打工时的看家本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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