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谨竭尽全力地解释来意,终于,里面的人打开了房门。
伛偻的老者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出来,满眼的畏惧藏也藏不住。
陈谨微微鞠了躬,再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得到的还是否定的回复
“官老爷,小人知道您心善,可你们又待得了多久,又救得了我们几回。要是这回我们作了证,后面其他人来干点什么,我们村躲不过去啊。”
“现在至少还能活着,那样我们还有命在吗……”
他只得回了容州城,归途上脑海里还盘旋着老者的眼神和拄杖离去的背影。
老者的眼神很浑浊,神情不喜不悲,像是已经习惯了每日的奔波劳作。背弯的很低,陈谨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压在老者的背上。
他回到容州城,还没来得及休息,便赶紧来见顾仪,把这几日的见闻详细讲述了一遍。
说完才注意到,庭内除了长公主,岑观言也坐在一侧,似在深思。
顾仪早就料到了会是如此局面,当初她为了让那几家佃户上京告状,可花了不少功夫。让陈谨去取证也是让他多明白些东西,左右陈府的暗卫一直在他后面跟着,也不会出事。
她浅笑抬眸,说“陈卿今日辛苦了,先去休息吧。其余事务,本宫会处理好的。”
陈谨告退后,庭院中又剩了两人。
岑观言依旧递上了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笺,垂头不语。
四月草长莺飞,鸟啼柳梢,一时无言。
“岑卿,穿云又做了些杞芽糕,记得去小厨房拿。”顾仪接过纸笺,施施然离开,留了岑观言一人,望着庭中的石桌。
他今日想了半天该如何措辞,才显得不那么失礼,谁知到了长公主殿下面前,一句话都记不得了,实在是有些唐突。
岑观言懊恼地拍了拍头,还是微微笑着去了小厨房。
刚从蒸笼里拿出的杞芽糕还冒着热气,白米色上点缀着嫣红。咬一口能感受到甜腻的米香味,还有枸杞芽碎粒的清香。
与那日的味道一样,他吃了两块,告诫自己该停下了。
此时的顾仪已经到了苏复的府上。
守门的下人连连道歉,慌张地说道:“大人今早便出门了,也没说何时回府,还请殿下见谅。”
、“本宫也不是来见苏知州的,容州城里实在无趣,想着苏夫人也是女眷,故来拜访,打发打发时间。”
顾仪很自然地摆出骄矜的姿态,门子也不敢拦着,只能赶在前头通告一声,另外留了侍从引她进苏府。
苏府占地不算大,摆饰简洁朴素,最多也不过在花园里摆上几块奇石,看得出主人家并不爱奢华之风,府邸整体也如苏复这个人一样,滴水不漏。
侍从引路到了苏府西侧的花厅,苏夫人已经在里面等候。
在弄影的情报里,苏夫人闺名月瑶,是纪家大房的庶女。自幼丧母,与纪家其余人多有龃龉,嫁给苏复后与纪家更生分了,只有逢年节才会去上一趟。
顾仪猜测,这是个有些手段的女子,应当生得也不错。
她缓步迈进花厅,顺手扶了扶发髻上的步摇,然后看见厅中端坐的女子。
婉约端正,不似容州城里生养的女子,更像江南水乡里长成的一泓弯月,细细柔柔,望之亲切。
“臣妇苏氏,见过长公主殿下。”苏夫人起身行礼,动作有些迟缓,礼仪也算不上标准。
“今日身上有些不适,请殿下恕罪。”
顾仪也不想为难她,只是口头上刺了几句,苏夫人也很平和地照单全收,丝毫没有不快。
“苏夫人在容州长大,可有什么奇异的趣事,说与本宫听听”顾仪落座在另一侧,神色慵懒,语速缓慢,手里还把玩着腰间的玉佩。
很怠慢的语气,是顾仪特地练习过的,还问过穿云和叫月,得到一致的意见,是这种姿态足够气着一个正常的人。
不过苏复和他的夫人都不是常人。
苏夫人缓缓地说起她在容州的趣事,专挑着些容州独有的风光和习俗讲。
“每到春秋时节,容州常有狂风,刮起遍地黄沙,整个天色都会变得浑浊,似天仙之怒。故每到三月三和八月三,容州都有祭祀,祈求上天平息沙暴。”
“殿下初次来容州,黄昏时可去看看落日。容州城郊的落日极美,是别处见不到的风光景致。黄沙之上有朱砂似的残阳渐退,也有些工笔画的意境在里头。”
苏夫人讲了很久,顾仪听得也认真,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外头的天色也逐渐变黑。
外头有侍女进来通报,说老爷回府了。
第15章 前夕
顾仪端正地坐在主位上。
苏复进入花厅后,恭敬地行了一礼,便转向了苏夫人,细致地问她今日身体如何。
顾仪能很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神,不如平时的无波无浪,其中装满了关切,以及接近要溢出来的浓厚情感。
她微微咳嗽,苏复回过神来,似是才想起这花厅里还有一位难缠的访客,只好在苏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苏夫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此处。
“拙荆向来体弱,不敢过了病气给殿下,还请长公主殿下恕罪。”
顾仪看着厅中的人忽然行了个大礼,是年祭时才会用到的,故现在,苏复姿态极低地跪在地上,额头几乎贴在了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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