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飞快出了宫门,到了忠勇侯府门口。顾仪戴着幂篱,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张肃,先帝亲封的忠勇侯,国之大将。大宁已平静了很久,少有大规模的战事,张肃也许久没上过战场,只在家中养早年落下的伤病。
侯府门口的小厮接过拜帖,看了一眼拜帖上的名号,心下一惊,又扫了一眼不远处站立的女子,小跑着进去。
不一会儿,一个看着老成忠厚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引着顾仪一行人进了侯府。
张肃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带出征战沙场的锋利气息,眼神肃杀看向来人。
顾仪落座在一侧,手交叠在膝上,悠然自若地打量着将军府偏厅的摆饰。
她不愿和军方有太多牵扯,估计张肃也是如此,不过是相看两相厌,却不得不见她一面。
“长公主所来为何事?”张肃生硬地开口。
“求张将军救人。”顾仪对答,拿出带在身上的书信,递了过去。
“如今的大宁,再经不起大的风波了。”她叹了口气,等着张肃看完那封信。
顾仪来找张肃的唯一原因,是张肃至少放不下大宁百姓。
朝中人心思各异,势必不会齐心合力去抗击羌人。前些日子里,京城里还掀起了追捧海东青的风气,也不知又是哪个世家借着和羌人购来的海东青大赚了一笔。
盘桓在朝中的纪家,刚被证据打压下去,也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给她使绊子。
“此事当真吗?”张肃把那封信放在案几上,又拿起翡翠吊坠上的海东青纹饰反复端详。
“本宫可担保,如今也没法子,只望张将军在烽烟起时还能上马一战。”
张肃看向对面女子的眼眸,想辨别她的真诚与否,只看见了一片平静的天空,在提到上马一战时,隐约有乌云翻滚。
他收敛了周身的气势,淡淡地一句“臣自然会。”
即便看不透眼前的长公主,他也会提刀一战。风沙万里埋骨处,是他心之所向,从一开始便是,到现在依然是。
顾仪难得露出了一个诚恳的笑容,没有其他意味的,单纯的笑,险些晃了同处一室人的眼。
当夜的烛火赤红,摇曳得满室沉寂,顾仪和张肃的密谈进行了半个时辰。
临走时,顾仪戴起幂篱,张肃送她出门,有些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殿下有意吗”
顾仪看着一身肃杀之气的中年人指了指头顶的夜幕,夜幕上缀着稀疏的星点,一轮皓月当空,皎洁的光芒遍洒万家,还是当年她误入京城南城时的那轮月,只是人已不是当初的人。
她笑了笑,留下一句话飘散在晚风里,随后转身离去。
张肃听得一愣,也摇摇头笑着走回了府邸里。许久未上战场,他也该活动下筋骨,免得成了年轻人的拖累。
……
顾仪回到长乐殿是已是深夜,吹灭了烛火准备就寝。
临睡前她想起岑观言的信,想起了那个杀妻的内应,迷糊之间想起了在记忆里快被遗忘的先太后。
先太后姓沈,名燕婉,已仙逝六年有余。她的记忆已快磨灭,只记得母亲是个极温婉的女子,爱制香,平日里礼佛虔诚,与先帝恩爱甚笃。
可天不遂人愿,先太后生下幼帝后身子愈发地差,缠绵病榻一月,最终还是走了。
顾仪不常想起母亲,离得太遥远,她的思绪也太忙,忙得没有一丝空隙去思念一个人。
今日若是先太后入梦,也是个好兆头了。
顾仪如是想着,歇了思绪入眠。
可惜入梦的不是母亲,是那个夜晚。
她在青石板上奔跑,红裙被溅起的雨水沾湿也顾不上,只是一直向前。
熟悉的立柱和殿门出现,她松了一口气,却听见殿内传来声音。
熟悉的对话,审判的语句,猝然的心痛。
是被告知生命会停在三十岁那年的那个夜晚。
顾仪从床上坐起,捂着胸口,试图平息突如其来的痹痛。
外头微微亮的天昭示着新的一天,侍女急切的声音穿透帘幕,闯进她的耳朵里。
“主子,边关急信,羌人叩边!”
是穿云急切的声音,消息太过震惊,素来镇静的她也顾不得主子还未醒,冲了进来。
顾仪在她的搀扶下艰难地爬起,顾不上胸口的疼痛,追问道:“穿云,不只这一个消息吧?”
“羌人首领号称愿与大宁结秦晋之好,迎娶昭和长公主,从此永不犯边。”
“还有呢?”
“以纪家为首的朝臣在朝晖门外请愿,求长公主救大宁百姓!”
第29章 朝议
顾仪强撑着梳洗好,两颊多点了些胭脂,掩住面色的苍白。
朝晖门外,站满了穿着官服的朝臣,除了纪首辅派系的,还有许多本在长公主一派的低品官员,黑压压地排成一列。
为首的纪首辅一身紫袍,后头不是常带着的纪怀枝,而是纪家二子纪怀礼。
他们跪倒在地,行的是最高规格的朝礼。
见顾仪终于来到宫门口,众臣一并山呼道:
“昭和长公主大德,大宁永记!”
极具压迫性的场景,还有被吸引来的京城百姓,难得见到这么多朝廷里排得上名号的大官,纷纷在一旁围观着。
有不知情况的百姓向来得早的打听,窃窃私语着“羌人要打西北那边了!不过他们王说,只要长公主嫁过去就再都不打咱们大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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