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
紧闭的屋门忽然被人叩了三声,紧接着,梓竹有些焦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陛下,程美人今日吐血之后高热不止,温太医说可能熬不过去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段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转眸静静地盯住了棠予,等着她的下文。
可她却忽然泄了气,像个破皮球一样瘪了下去。
“没什么。”
“……朕晚些时候再过来。”
“嗯。”
……
这日晚上无星无月,天幕显得格外漆黑。
段烨并没有来。
棠予睁着眼睛默默地想,若他真的是重华,她能接受吗?
思来想去没有结果,她在辗转之间陷入了梦乡。
……
程罗险险的被吊住了一条命,棠予有时让琉月探听段烨动向的时候,总听到她说,陛下在绮罗宫中。
他隔三差五总会来西照宫走一趟,只不过有一两次,棠予闻见了他身上浓重的药味。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绿叶变黄,枯叶飘落,转瞬之间夏日茂密的绿树只剩光秃秃的枝丫。
在她辞别秋天迎来冬日的时候,梦中的世界已经从冬来到了秋。
小重华在她的投喂之下长高了不少,换一身新裳挺直腰杆一站,已有几分少年的影子。
不知是什么缘故,她的精神渐渐变得不太好,一日比一日嗜睡,常常不知道醒。
她没有当回事,只以为是自己总想在梦中长久一些的原因。
而在程罗香消玉殒的那一天,棠予起身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黑,无力的栽回了枕上,挣扎了许久都没能起来。
而后她陷入了一片漫长的黑暗。
……
三日后。
“她怎么样?”
段烨眼中爬满了血丝,他盯着棠予沉睡的侧脸,问一旁为她诊脉的温菁。
温菁长久的沉默着。
“说话!”段烨忽然爆喝一声。
“医术难救,陛下不如去求神鬼吧。”
她刚说完,便觉得周遭的空气变得恐怖起来。
“滚。”
温菁一瑟,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低着头默默退下了。
段烨坐在床旁,手掌覆上了她的脸庞。
他躬下身,鼻尖在她微凉的鼻梁上挨蹭。
“你醒过来好不好?”他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意,“你睁开眼,朕就把她们全杀了。”
可是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瓷人一般,连气息都没有。
段烨将手指插入她的发间,恶狠狠地说:
“你若再与我开玩笑,朕就食言了。”
说罢他僵在原地等了许久,却只等到摧人心志的死寂和凝固。
“朕去给你寻神鬼。”
……
昏暗的殿宇中,一身青袍的僧人被侍卫蛮横的推了进来,他的脚尖勾到了门槛,踉跄了好几步才险险的站稳。
身后的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一边的阴影处,形容潦草的段烨抬起猩红的眸子盯着他。
“朕要怎么才能救她?”
“送她回她的来处去。”
……
那天晚上,棠予被送回了谢府。
段烨派琉月跟在她身边伺候着,每天都在等她传来的消息,可是等到的确实日复一日的一成不变。
那段时日,段烨形销骨立,暴戾易怒,变得极其嗜杀。
看到有宫女穿了颜色鲜亮的衣服嫌刺目,动动嘴皮子便让人把她拖下去杖刑至死,听到有太监抚掌大笑,一怒之下抽剑将他钉在了树上。
这样血腥又残忍的事情不止一两件,短短几日之内,宫中的氛围便为之一变,铡刀悬在头顶,人人都噤若寒蝉,紧绷着神经,不敢有丝毫放松。
当时除了寥寥少数人,大部分人并不知道段烨如此失常的原因,他们自然而然的将他的反常归结于程美人的死,于是有一部分人开始感慨陛下用情至深,而另一部分人则开始咒骂程罗是个祸水。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大半年,四季轮转,转眼到了景曜六年的秋天。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秋日里,谢尚书将府上的二小姐送入了宫中。
这个在京中贵女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姐入了宫之后,那个残暴的凶兽就仿佛被人下了降头,不仅乖乖的戴上了笼头,还温顺的将自己的尖爪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仿佛在试图伪装成一只无害的大猫。
那些惯会揣度圣意的朝臣审时度势,立刻就明白这个女子动不得。
偏生大理寺卿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口咬死是那个妖女害死了自己的宝贝女儿程罗,在金銮殿上以死相逼,要段烨把她千刀万剐。
当时段烨说了这样一句话:
“众位爱卿都退下吧。免得血气……冲撞了各位大人。”
话音刚落,人潮便急退,数息之间,偌大的殿中就只剩大理寺卿伶仃一人。
他深切的感受到自己无力回天,终究没能狠下心撞上廊柱,而是颤巍巍的跪下,疲惫的请求告老还乡。
段烨准了。
那之后,朝臣们对后宫之事再也不敢多嘴一句。
……
棠予沉睡了八月之久,在梦中与小重华朝夕相伴了整整两载。
那段时日,她在皇宫中偷鸡偷米,抓兔捕鸽,成日里与小重华吃吃睡睡,过的十分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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