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之一步一步下船,脸色灰败。
他年少成名,一世顺遂,鲜有如此挫败的时候。
也许他应该彻底狠下心,已经下定决心的事,就永远不要回头。
可他无法,在阮轻说出“恩断义绝”的时候,在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星照门的时候,在宋长老扔出那枚暗器的时候……他无法做到,彻底放下阮轻。
日光渐薄,陆宴之孤身一人站在岸边,久久地凝视着船只离开的方向。
他许是,有一点后悔了。
阮轻说,曾将他视为英雄,钦佩过他,迷恋过他……
迷恋。
陆宴之努力地回想着,寻找记忆里那双清澈而热烈的眼,寻找过去那个崇拜他的小姑娘,寻找初见时那个活泼的假小子……终究,只得到了一双厌恶的、冷淡的眼,冷冷地说:“你滚。”
“我不要你的东西。”
“陆宴之,你够了没有?”
她的话一遍一遍地在他脑海里回荡,陆宴之胸腔中一阵阵地抽痛,他心乱如麻,脚步蹒跚,沿着河岸走了一段,蹲在地上喘着气。
他送走了阮轻,逼迫她和陆家恩断义绝。
他像个赌徒,将阮轻一辈子的幸福,赌在了林淮风身上。
压下注的那一刻,却已经开始后悔了。
黄昏时下起了小雨,钱塘江水巨浪滔天。陆宴之缓慢地从地上起身,胸腔中剧痛无比,他死死地按住心口,挪动脚步,顿时膝盖一软,整个人从岸边摔入河中。
第11章 十年前阮轻才七岁,怎么……
船从钱塘江驶入东海,一路上风浪不止,颠簸不休。
阮轻忍着难受,一路晕着到了蓬莱阁,下船时早已脸色苍白,四肢乏力,一上岛便找个地方吐了一阵。
林淮风给她送水,拍了拍她后背,说:“早知道你晕船,我便拿药给你,何必强忍着不说?”
阮轻拿水漱口,道了谢,笑道:“我自小在海边长大,从来没晕过船,这也是头一回,下次知道了。”
林淮风拧上水壶盖子,好奇道:“你不是临安人?”
“甬都。”阮轻说。
林淮风扬眉,“那地方我知道,原来好像是个小渔村,十年前魔族越过蓬莱阁,从甬都登陆,入侵中原,六千户渔民四处逃散……”
阮轻淡然看着他,仿佛他谈论的事与她无关。
林淮风说着,微顿,看了阮轻一眼,恍然说:“怪不得,十年前陆宴之挽狂澜于危难,救了甬都那么多人,其中就包括你……”
怪不得她会说,曾经钦佩过他、迷恋过他。
十年前阮轻才七岁,怎么能不喜欢救世英雄陆宴之呢?
阮轻垂眸,不愿再谈论这个话题,淡然说:“走吧,那都是从前的事了。”
那年那日,对阮轻来说是刻骨铭心,多年来她一直追逐着那道白衣身影,如今看来只是个笑话。
她不愿再去想。
蓬莱阁地处东海,四面皆是孤岛,岛上巨石为阵,山峰耸立,山脉之下有天然矿洞,有岩溶,乃是天然的铸剑之地。
林家弟子数百年来占据这片宝地,一方面为天下人镇守东海,一方面铸剑营生,收敛财富,更是以林家独门剑法闻名天下。
可在中原人眼里,蓬莱阁却是个穷乡僻壤之地,又与魔界接壤,危机四伏,除了痴心问道的剑修,没有人会看得上这个地方。
阮轻自小仰慕剑修,以前住在靳十四隔壁时,总缠着他教自己剑法,后来去了星照门,对万剑宗长老宋如意更是又敬又怕,听说天下间还有一个与万剑宗齐名的蓬莱阁之后,对这里自然是心驰神往了。
她有些忐忑和期待,跟着林淮风去拜见蓬莱阁阁主,一进大门,却瞅见了一幕荒诞的景象。
山门一片残败,杂草丛生,屋内更是一片狼藉,椅子凳子倒在地上,地上洒了酒水,里头还传出男人和女人行欢作乐的声音。
林淮风脸上一阵难看,看了阮轻一眼说:“阮姑娘,你先在这等我一下。”
阮轻表示理解地笑了下,扶起一把倒地的椅子,看着林淮风进了里屋。
没多久,一个中年人被他从里面拖出来,头发微乱,衣着懒散,手里还抱着一只酒壶,一脸迷糊样,好半响才看到阮轻,说:“这谁呀?”
阮轻抿着唇,看向林淮风。
林淮风脸色冷淡,扶着男人的手说:“爹,孩儿带未婚妻来见你了。”
阮轻:“?!”
林无舟茫然挠头,半响拿着酒壶指着阮轻,冲她笑:“你好啊……你就是宋如意的女儿吧?”
阮轻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那句“未婚妻”已经让她应接无措了,更遑论谈及自己的身世。
她看向林淮风,后者朝她颔首,与林无舟道:“她叫阮轻,如今已经和星照门断绝关系了,孩儿带她回蓬莱阁,一则要为她疗伤,二则是与她成亲。”
“林淮风。”阮轻皱眉说,“成亲之事,还有待商榷,你别急着下决定。”
林淮风垂下眼睑,面无表情说:“我意已决。”
阮轻有些尴尬,却听林无舟拍手笑道:“成亲好啊,就这样定了,来人啊,快来见我未来儿媳妇!”
里头便有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笑着跑出来,亲热地凑到阮轻面前,又要抱她又要抓她的手,阮轻避之不及便躲到林淮风身后,慌张地说:“林淮风,这……这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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