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己私欲占在心头,当时他想的是:待林淮风战死,他便可以回去复命,介时再带阮轻离开此处,顾得两全。
他心里明白,阮轻说要跟他走,只是因为林淮风。
他不愿意阮轻为了另外一个人,而委身自己,故而没能答应她。
事已至此,不能回头。
海风卷来血红色的雨,空中尽是腥臭。
靳十四心里一阵阵的难受,他实在无法容忍那个女孩,以这样惊骇的死法,葬身于万千魔族大军之中。
若那天晚上,没有教她那一套剑招就好了。
靳十四想,不教她那一套剑招,她还会孤身冲向海面吗?
他得不到确切的答案。
相识之初,阮轻还只是个怯弱的小孩,住在那个阴暗的渔村里,有个赌鬼父亲,吝啬的母亲,时常遭到打骂。
他想不通,那样一个怯弱的女孩子,怎么会孤身一人闯入魔族大军之中?
是什么,让她下了那样的决心?
从前阮轻常说,最喜欢的是陆宴之那样的大英雄,来日她若学了剑,也想锄奸惩恶,匡扶弱小……
他向来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没想到阮轻真的做到了。
她成了自己的英雄,可靳十四也终于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东海一战,死伤惨重。
看着久久不散的雷电之气,海岸上时不zwnj;时冲上来的断肢残骸,幸存的人们,仍然沉浸在震撼之中,许久都不曾回过味来。
七八名弟子聚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
“不是说如果这次东海守住了,少主和夫人便会完婚,大婚在即,夫人怎么会做出那种冲动事来呢?”
“嗐,若不是夫人,我们早就没命了,夫人的恩德,我们也只能铭记于心了……”
“可怜少主,又失去了心上人……”
林琼叶在一旁哭的肝肠寸断,片刻后,她抹干净眼泪,走上前呵斥他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干活!”
众人这才散开,各自去找活干。
大婚在即……
又失去了心上人……
林琼叶倚在门上,身体缓缓滑落下去,颓坐在地上,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
是她害死了阮轻。
如若不是她一时冲动,跟阮轻说出那般残忍真相,她怎么会想去赴死?
只是林琼叶死活也想不到,她性子竟然那样烈,连死也不留一具全尸……
林琼叶哭的身体发抖,咬住手腕,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简直无颜面对天下,更无颜面对林淮风。
她不敢去见他,既是怕,又是悔恨。
昔日,阮轻来蓬莱阁时,是她热情招待,以为从此小叔有了寄托,不再念着故人,是以恨不得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阮轻,盼着他们好……
林琼叶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她在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她才变得刻薄、恶毒起来?
真的是因为那个无名剑客吗?
林琼叶哭的喘不过气,心里说,还是因为看到小叔开始对她动了真心?
她只是林淮风找来的感情寄托,小叔怎么能因为她的好,而渐渐地沦陷,忘却了故人的存在呢?
她心里纠结不已,一方面后悔不跌,一方面不断地、反复地给自己找借口开脱,告诉自己,害死阮轻的人不是她,不是她……
她哭得累了,瘫在地上,时而有林家弟子路过,各自忙活着,或在清理残害,或在照顾手上的同伴,路过时仍会谈论起阮轻,神情和语气,莫不敬重。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岩浆奔腾入海,化作了黑色的礁石,永远地沉在了寂静的海底,诉说旷古的悲伤。偶有海鸟误入这片海域,便被雷电之气劈得粉身碎骨,坠入海中。
林淮风昏死过去,又清醒过来,不认命地再一次试图冲入那片海。
他不信,一切居然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
残余的电气劈在林淮风身上,他低吼着,望着那片海,目眦欲裂,拼尽内力抵抗着这天地神力。
终于,不过刹那功夫,他双膝跪在海水里,脑袋往前一砸,海面溅起高高的血泥浆水!
海水这么脏,到处都是魔族和人族的尸体残骸,阮轻白衣如雪,那么干净的一个人,怎么能被染上这样污秽的泥浆呢?
他一定要寻到她,带她回去,他答应过她,一定会保护她的啊!
动荡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们可以成婚了。
他还想看到,她穿上喜服的样子呢……
一口污秽的海水呛入肺腑,林淮风咳得全身发痛,想在泥浆里翻个身,却如四脚朝天的海鬼,竟是挣不出任何力气。
海水不断地往他体内涌,他越挣扎,陷得越深,整个儿像泥人一样,马上要溺死在这里了!
不,他怎么能死在这里?
被一口海水淹死?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继续扑腾着,然而身体早已经遍体鳞伤,雷电几乎震碎了他的筋骨,他能冲到这里,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林家弟子追不上来,以他们的本事,根本无法靠近这片海,更别说拦住他,来救他。
他可能真的要淹死在这了。
蓬莱阁少主,没死在战场上,没死在魔族手里,最终却溺死在海岸边……
这个念头产生,林淮风简直气笑了。
可他一笑,憋了半天的气又“咕噜咕噜”地往他嘴里、鼻孔里钻,眼看着他的身体一点点沉入浅水里,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一把将他拽了出来,拖着他,一步步拖回到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