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钦砚阖上眼,眼泪流了出来。
宋倾意抱着他,缓缓坐在地上,将头枕在宋钦砚的膝上——
一时间,辱骂声越发刺耳,越发疯狂,甚至有人朝他们扔东西,将席桌上的酒杯朝他们扔过去。
眼看着酒杯就要砸到宋倾意的脸,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接住,人群刹那间安静下来。
陆宴之一袭白衣,眼睛上蒙着黑布,站在堂前,手里拿着宾客扔过来的酒杯。
辱骂声、苛责声,在他出现的一刹那,全都停下了,烟消云散。
天下人分为两种,一种让人无条件尊敬,譬如天清君;另一种则是普通人,如宋钦砚之流,穷尽一生不断地积累名誉、声望,渴望得到天下人的尊敬,而朝夕之间,也可以变成群起而攻之,千夫所指,万劫不复。
人们停下动作,静静地注视着陆宴之,等着他开口,或者做出什么举动。
隔着人群,阮轻远远地看着陆宴之,一字不发。
姬夜顶着宋星的脸,小声地凑到阮轻耳边,好奇地说:“他什么意思?”
阮轻示意她不要出声,静观其变。
陆宴之什么都没说,在众人的注视下,将那只飞来的酒杯轻轻地放在堂前,旁若无人地走开,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因他这个小小的举动,宾客们变得克制很多,云子昭站出来说:“既然宋夫人已经亲口承认了,那么纪家的事,是不是该给天下一个交代了?”
宋如意欲要开口,陆嘉尘拦住她,以眼神示意她不要出声。
大势已去,宋如意只得再一次保持沉默。
不管怎样,她的一双弟妹是不会害她的……
万剑宗名誉受损,也始终是万剑宗。再过几十年,人们就会忘了今日之事,这个强大的门派还会不断地壮大,再一次屹立于天下门派之首。
“宋家……愿意给纪家一个交代,”宋钦砚伸手摸了摸宋倾意的头发,喘了口气,艰难地说,“一百三十余条人命,我和发妻……愿意以命偿还。”
听到“以命偿还”几个字,宋如意痛苦地闭上眼,眼泪滚了出来,身体不住地发抖。
“除此之外,万剑宗每年将会派出一千名弟子,日行一善,救济百姓,每人每年至少救下十人性命,与此同时,万剑宗每年都会在天下各地进行捐款,接济穷人,”宋钦砚缓缓说着,看了宋如意一眼,“此事可交给宋长老,或者我儿宋笙丞来安排,诸位若是还有意见,可一并提出来。”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番,宋钦砚抱起宋倾意,看了“唐星遥”一眼,垂下脸,什么都没说。
阮轻知道,这一切都了结了。
不知道她师叔唐星遥会怎么想,但这一切的的确确都结束了。
万剑宗会因此事一蹶不振,宋如意也因此大受打击,失去了万剑宗这个靠山,日后要除去她,远比从前简单多了。
可阮轻仍不甘心。
她没有陆宴之当众接下酒杯的气度,她还要为自己讨回公道,要让宋如意付出代价,要让她身败名裂,让她痛苦不堪。
她脊背挺直,双手端在身前,越过席月生,款款走到宋钦砚面前,面无表情地说:“你既已知道自己恶贯满盈,不配为人,今日便将万剑宗宗主之位交出来,在众人面前,让你儿宣誓继位,再自戕谢罪也不迟。”
直到此时此刻,众人才惊觉,万剑宗出了这么大的事,宋宗主的儿子竟然完全不见踪影!
宋钦砚气笑了,吩咐说:“去,把笙丞找来。”
阮轻看了宋如意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快意。
趁着宋钦砚的人到处在找宋笙丞,各门各派也纷纷表态,表示要与万剑宗决裂。
每念出一个门派的名字,宋如意的脸色便阴沉几分,心凉一截。
“玄音宗云子昭立誓,今日之后,只要我云子昭担任玄音宗宗主一日,宗内弟子绝不得与万剑宗有所往来!”
“南天宗于茂华立誓,宗内弟子与万剑宗断绝关系!”
“……”
一朝一夕,一个天下门派之首,变成了万人唾弃的对象。
这一切变故之快,令人简直无法相信。
阮轻在旁边听着,心里默默地记下这些门派的名字,宗门中人的名字,又格外留意了那些一开始就愿意站出来,敢于向万剑宗讨要说法的人。
突然间,她听到一道极为熟悉的、清亮的少年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兀,整个人愣在原地。
林淮风带着人,推开一扇门,剑眉星目,笑得明目张胆,热切张狂——
“哟,这么热闹,看来没我们蓬莱阁不行啊。”
阮轻站在人群中,阴沉着脸,手指轻轻地颤了下。
靳十四注视着她,看了眼林淮风,神色不明。
少年着一袭暗黄色武服,在一众人的注视下,大喇喇走进来,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乐呵呵地说:“今日万剑宗宋宗主大婚,我蓬莱阁林淮风不请自来,哎,宋宗主人呢?”
众人好奇地打量着林淮风,林淮风神色自若,越过一众人,自顾自走到堂前,在宋如意旁边坐下来,却对她熟视无睹,只看了眼垂丧着脸的宋钦砚,手里的折扇敲了敲宋钦砚的头,笑道:“这位……不知如何称呼,敢问你们宋宗主何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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