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他坚信不疑。
直到那年在一个小村庄里,一个小丫头闯进了他的房间,惊叹地告诉他,“雪岚,好美。”
那一刻,他的杀心动摇了。
那双明亮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脆脆地唤他:“十四叔。”
她感受不到自己的杀意,笑起来的样子,令他心里暗暗一惊。
自他有记忆以来,他便不曾体会到这种情绪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呢?
就比如厌倦了世间一切风景的旅客,忽有一日站在海边,看着日落的瞬间而动容不已。
那日,他注视着阮轻的眼睛,带着笑说:“等你长大了,也会是个美人。”
后来他不止一次地想,他当时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丫头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
小孩子都会有长大的一天吗?
不,他杀过很多人,其中就有小孩。
他杀小孩的时候,就未曾想过,剑下的小孩本应该长大成人。
谁关心他们呢?
但他却格外地关心隔壁那个小丫头。
有时候好几天看不到她的身影,心里还会想着——
她是不是受了委屈,被人欺负了?
翌日小丫头抱着食盒来找他,给他送上鱼汤,最讨厌吃鱼的靳十四,破天荒地收下了丫头送来的食盒。
有一日他睡醒,顶着烈日要出门的时候,发现脚下有一团软乎乎的东西,低头看去,却是小丫头趴在他家地板上睡着了。
小丫头身体微微蜷着,打着赤脚,木屐被整齐地放在院子里,侧脸贴着地板,额发被汗水打湿。
他好奇地蹲了下来,低头看着熟睡的阮轻,马尾从后面垂下来,发梢差点扫到了阮轻的脸蛋,他忙往后一仰,生怕惊醒了这熟睡的小丫头。
像是一只误闯入他房间里的小雀鸟。
阮轻热出了一身汗,小脸通红,额发黏在耳边,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出扇形的影子,嘴唇微微张着,口水流了出来。
就像是要踩死一只蚂蚁一样,靳十四拿起剑指在她喉间。
他从来没有犹豫过这么久,剑尖抵着她的脸,竟有些轻轻地颤抖。
许是雪岚的温度凉人,阮轻微微动了动,竟是要拿脸来贴他的剑!
眼见着她的脸蛋将被雪岚的剑刃划破,靳十四惊慌地收了剑,回到屋里,心脏一阵狂跳。
片刻后他放下剑,拿了本破旧的书,蹲在阮轻边上,用书页给她摇了摇风。
小丫头唇角勾起,更是惬意了。
靳十四只看着她,不知不觉,竟是给丫头摇了两个时辰的风。
第62章 “昨天夜里,星照门起了……
“他还没醒过来吗?”精灵王趴在窗口, 探着头问道。
阮轻靠坐在床上,悬腿放在外侧,低头看了眼靳十四,伤感地摇头。
精灵王推开窗户飞进来,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停在靳十四身上, 俯下身低头用角蹭了蹭靳十四的脸, 抱着他脖子, 遗憾地说:“十四兄弟, 本王敬你是条汉子, 也感谢你这些日子以来, 给本王买的烧鸡、醉虾、烤鸭、蜜饯、烤猪蹄、糖炒栗子、奶油馒头, 本王真的很喜欢你, 但现在不得不跟你道别了,望你灵魂得到安息, 下辈子转世投胎,我一定会好好照看你的, 不会像这次一样丢下你不管。”
阮轻:“……”
这, 就道别了???
精灵王说完,抬起脸,一双猫头鹰般的大眼睛看向阮轻,问道:“你不跟他说点什么吗?”
阮轻看着精灵王那副认真的神情,心里猛地抽搐了一下。
“凡人这一生,就是太过短暂了,”精灵王叹道,“便是天纵奇才,也难逃一死, 他这辈子杀了这么多人,没有死在仇家手里,倒也是件幸事。”
“他不会死的,”阮轻心里难受,却固执地说,“他这么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掉?”
精灵王摇头,“是人都会死,这是命数。”
阮轻说:“我之前也以为我必死无疑,可我还是活过来了。”
“那是你命不该绝,”精灵王说,“十四兄弟杀的人太多,命数到头了。”
姬夜披着长发,蹑手蹑脚推门进来,一双碧蓝色的眼睛担忧地看着阮轻,“靳还没醒过来吗?”
阮轻垂着脸,伸手摸了下靳十四的脸,懊恼、不甘心,却没有一丝悲伤。
姬夜难过极了,来到床前,像精灵王抱着靳十四道别时一样,俯下身抱着靳十四,长卷而亮丽的头发落在枕头两边,她一只手捧着靳十四的脸,垂下脸去亲吻他。
阮轻:“!”
突然间,阮轻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手背贴着靳十四的脸,手心贴着姬夜的唇,挡下了姬夜那个亲吻。
“……”
姬夜:“?”
她抬起眸,带着诧异和不解,看向阮轻,而柔软的嘴唇仍然贴在她手心。
一时间,阮轻浑身都不自在,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尴尬地收回手,轻咳一下说道:“姬夜,我们人族……不是这样道别的。”
姬夜有些迷茫地起身,坐在床边,看着阮轻,眼里蓄着泪,接着伸出双手,如玉的胳膊抱住阮轻的脖子,扑入她怀里痛哭起来。
“晚,我舍不得靳呜呜呜……”
“没事,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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