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轻沉迷其中,认真地记下每一个字符的意义,有时候看着陆宴之,仿佛在看着一位温柔的神明。
就像很久以前,临安春日午后,陆宴之教阮轻识字,给她拂去头顶上沾着的桃花花瓣。
太阳落山,掌柜陈远端着托盘,给两人一人呈上一碗面。
“辛苦您了,陈叔,”阮轻说,“一起坐下吃吧。”
掌柜陈远难为情地笑了笑,说道:“阮姑娘,你和陆公子慢用,我在厨房吃过了。”
阮轻只得作罢,不动声色地将碗里的肉挑了些出来,换到陆宴之碗里。
陆宴之似乎完全没有察觉。
她又悄悄给他加了些野生椒,在一旁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这好像是第一次,跟陆宴之一起坐下来吃饭。
之前在星照门的时候,她也很少和陆家人一起吃饭,就算是除夕夜里一起吃团圆饭,也是一人一张案板,各吃各的。
她融入不了他们的话题之中,时常保持缄默。
陆宴之犹豫着夹起阮轻添进去的野生椒,顿了片刻,语气无奈,“轻儿。”
阮轻笑了出声,说道:“给我吧。”
陆宴之抬起筷子,正要往她碗里送,忽然手里的筷子抖了一下,他微微一怔。
阮轻俯身过来,直接就着他手里的筷子一口咬掉了。
都没碰到筷子。
“天清君朴素惯了,连口味也是这样清淡,”阮轻面不改色地咬下那根野生椒,说道,“以后谁跟了你,未免太没口福。”
陆宴之有些失神,“嗯”了一声,垂着脸,重新夹起一根山椒,慢吞吞地送到口中。
轻儿刚才直接用了他的筷子。
他慢慢回味着,舌尖触了下筷子尖,慢吞吞地咬破山椒,忽地猛地一阵咳嗽,脸上簌然烧了起来。
好辣。
阮轻将他之前那块手帕递给他,说道,“我开玩笑的,天清君不必勉强自己。”
陆宴之接过手帕,咳得眼泪都出来了,缓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接过阮轻倒的水喝了。
“怎么样,好受些了吗?”阮轻说。
“嗯,”陆宴之说,“好多了。”哭出来,反而好受多了。
阮轻面上若无其事地,喝着面汤,朝他说:“天清君不必凡事都一个人扛着,还有我在呢。”
陆宴之点点头,心里生出一股暖意。
翌日清晨,北郡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道黑压压的影子从北郡上空飞过,遮天蔽日,落地化作人形,俨然是一名身材婀娜的女子,身着一袭黑色高分叉长裙,长发高高挽起,朝客栈这边走来。
正是燃霄。
路上有撞见她的百姓,纷纷跪地磕头。
燃霄只当做没看见的样子,仰着脸推开客栈大门,望见了屋内的人影,脸上顿时笑靥如花。
“陆公子,”燃霄笑着说,“多日不见,你还是这副模样。”
陆宴之坐在角落里,垂着脸不看她,沉声说:“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想你了,”燃霄大摇大摆走进来,俯身凑到陆宴之耳畔柔声说,“云荆的人马上要来了,你守不住这里,跟妾走吧。”
陆宴之说:“守住守不住,不是你说了算。”
燃霄站起身,单手扶着腰,另一只手搭在陆宴之肩上,轻轻拂过他如雪的银发,语气柔柔地说:“妾今日过来是帮你的,云荆殿下手下能人无数,单凭你一人,是应付不了他的。”
陆宴之皱了下眉,推开她的手说:“人族的事,不需要外族干涉。”
一旦陆宴之从北海借来援手,北郡便会成为龙族的统治地,对北郡的百姓而言,又将是一番水深火热。
“陆公子多虑了,”燃霄笑道,“妾以个人的名义帮你,保证绝不贪图你们北郡这片地方。”
陆宴之搭在桌子上的手微微蜷着,薄唇抿成一条线,沉吟不语。
燃霄挨着陆宴之坐下来,单手支着下巴,不住地打量他,噙着笑说:“妾帮你,只是妾个人意愿,与北海龙族无关,公子心里若是感念妾,来北海伴着妾,妾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到。”
陆宴之薄唇分开,吐出一个字,“滚。”
燃霄脸色垮了下来,顿时破口大骂:“不知好歹的东西,别三番五次给脸不要脸!”
陆宴之神色平静地说:“人族的事情,只能由人族自己解决,三公主请回吧。”
“你放肆!”燃霄拂袖起身,气得发抖,扬手要掴他耳光子,手臂高举着停在空中,手腕被人扣住。
阮轻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扣住她手腕,幽幽说:“三公主,你敢动他分毫,休怪我不客气。”
听闻此言,陆宴之诧异回眸,心跳倏然加快。
燃霄瞪着她,“你又是谁,敢管本宫的事?!”
“□□,”阮轻讥笑,“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人族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手。”
此言一出,燃霄气得冒烟,眸色凌厉,双手化作龙爪,狠狠一挣,欲要将面前这个人族小丫头撕成碎片,忽然她双眸大睁,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她一双龙爪被死死囚住,愣是被这小丫头扣住,挣脱不得。
别说使出全力对付这丫头了,眼下想要从她手里挣脱开都是个问题。
阮轻朝她扬眉,冷笑说:“三公主若真的看上我兄长,大可请人下聘,得到他的许可再与他结契,强人所难算什么意思?你是不把星照门放在眼里,还是不把人族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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