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毫无征兆的,阮轻心里仿佛被挖空了一样,浑身一凉,接着慌忙朝小狐狸指的方向奔去,同时取出九星卷轴——
“九阳,天眼!”
找到了!
“砰”地一声,阮轻破开门冲进去,一眼看到了血榻上昏迷的男人,登时僵在原地,捂住脸哭了出声。
除了握剑的右手,云荆身上几乎体无完肤,血肉模糊地靠在榻上,令她想到了屠夫刀下被切开的肉。
她跪在他面前,一阵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只不住地颤抖。
须臾,云荆的眼皮动了下,睁开一双明亮如虹的眼,满眼柔情望向阮轻,喉咙动了动,发出一声极轻的声音——
“丫头,别哭。”
阮轻伸手去握住他右手,神情痛苦,泪如雨下。
云荆握剑的手推开她,用尽力气说:“别看了,走。”
阮轻扳开他手指,将血淋淋的剑丢在一边,脸埋在他掌心。
他愤怒不已,吼道:“走啊!”
阮轻不忍他动怒,低头亲吻他手掌,眼泪不住地流,她起身走开,关上门蹲在门口,抱头痛哭,竭力压低声音。
面前出现一双银白色的靴子,一道人影将她盖住,她缓缓抬头,看到了陆宴之的脸。
他蹲下来,手里夹着一条帕子,向她伸手。
阮轻来不及接,帕子便轻飘飘地追下来,落在她膝上。
“哥哥……”阮轻咬住手腕,喘了口气说,“为什么?”
陆宴之叹了口气,单膝落在地上,俯身抱她,双手缓缓抬起,轻轻地搭在她背上,安抚了碰了下。
陆宴之身上有好闻的气息,安息香、柑橘、广藿香的香气令她从浓郁的血腥味里抽离出来,逐渐镇定下来。
她靠在陆宴之肩上,眼泪悬在眼睑,被轻轻眨落。
“他还能活吗?”阮轻说。
“他给你留了信,你去看看吧。”陆宴之阖上眼,低声说。
人都变成了那个样子,要怎么样才能活下去呢?
倒不如给他一个解脱,让他少忍受一点痛苦。
六月酷暑,切开的伤口极易化脓、腐烂,更何况云荆身上挨了成百上千刀,伤口暴露在空中,这样下去他撑不了两天。
“轻儿,见信如晤,展信莫悲。
待你从三年前归来时,我或许已经不在世间。
原谅我最后一次欺骗你,于我而言,这是最好的结局,也是给神州大地万千百姓一个交代,为这来日的天下,为你,也为我。”
阮轻握着信纸,手微微发抖,眼泪滴落上去,晕了字迹。
“我二十四岁与你相识,看着你的双眼,平生第一次察觉到了喜悦,可那时不太明白,直至你换上嫁衣,我藏身于你轿底,杀海神大人,带你从甬都一路来到临安,从你脸上看见灿烂笑颜,亦是我此生最快乐的刹那。”
“我此生大多数时候都在逃避,譬如当年与你在临安落脚之后,我不辞而别,一走了之;譬如与你在蓬莱阁重逢之时,我亦逃避内心抉择。我以为手中有剑,便可天下无敌;以为手中有剑,便可一世逍遥;甚至于昨日,我亦以为,我手中有剑,便可护你一世无忧。”
“原谅我无法两全。
我满手血腥,罪无可赦,直至今时今日才明白,我无可逃避。”
“我答应你,替你护着陆宴之,也答应你,不会再杀任何人。我之心意,天地可鉴。”
“令云珂牵制燃霄,稳住北边局势,待你拿到兵符从东海归来,便可一举收拾北方。”
“自我十二岁离开皇宫,握剑至今,天南地北,无处不去,但从未想要过天下。于我而言,天下虽唾手可得,唯独你世间难觅。”
“……”
“轻儿,我此生许天下,若有来生,只许你一人。”
阮轻擦干眼泪,收了信,珍重地放在衣襟里,贴在心口的肌肤。
半夜,她靠在门外,润了润喉咙,与他说:“兵符我拿到了,你放心,明日我就去北郡,驱逐龙族,祭奠万千死去的冤魂。”
屋里一片寂静,浓郁的血腥味从中漫出来。
她手里拿着匕首,本想亲自给他一个了断,却始终下不了决心,最后她收了匕首,说:
“云荆,这一次,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
“你听到了吗?她说,不会让他等太久……”
“宴之哥哥,她要追随他去了,云荆死了,她也会死,他们约好了,若有来生,只许你一人。”
“拦住她,你是神木之身,你可以拦住她的……”
陆宴之垂着眼睑,喃喃地问:“神木之身,是什么?”
“神木,可以是世上任何一样东西啊,”陆萱萱抱着陆宴之,摸着他的脸,笑着说,“可以是兵符,可以是刀剑,亦可以是温软床榻,你可拦住她的……”
陆宴之轻轻地说:“是啊。”
“你的话,她一定会听的……”陆萱萱柔柔地说,“待云荆死了,她就是你一人的了。”
陆宴之垂眸不语,脸颊上爬上一丝极浅的红晕。
她就知道,陆宴之一定会动摇的。
须臾,陆宴之抬眸“看”她,问:“宋长老,是你杀的?”
“哦她啊,”陆萱萱道,“她难道不是该死吗?她害死了我肚子里两个孩儿,害得我身败名裂,害得我一无所有,她活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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