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孩子,都是来修河堤的贫苦劳力的孩子,才十几岁。她也只抱得起他们,除此外她再救不了更多的人,等她赶到河堤边,洪水已经没过腰线了。
她近乎失力,只能勉强托着两个孩子踩着自己的肩膀爬上去。
说来也怪,平常柔柔弱弱的她,在那刻竟然充满了力气似的。
可一旦把两个孩子送上去,她就彻底失了力气,一头栽进洪水中,脑袋重重地磕在了身后的河堤上。
水从耳朵鼻子里钻进来,她有过落水的经验,在水中挣扎是没用的,她只能强憋住气,能憋多久是多久,憋到头脑晕眩,身体却被人一把捞了起来。
“呼吸!”她听到那人喊了声,登时便卸了劲,任由水呛进鼻腔,随之而来的竟然是一阵微薄的空气。
再然后,她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原来是被表哥救了。
“头痛不痛?”祝予臣眸光满是心疼,在看到楚清姿朝河堤处走去的那一刻,他险些疯了。
但是在他看到楚清姿把两个孩子托上河堤的时候,他瞬间明白过来她的想法,跟着冲了过去。
那一刻,他满脑子都是,如果他保护不好楚清姿,怎么跟谢淮交代?
好在楚清姿完完整整地清醒过来了。
祝予臣终于放下心来,顾不上什么面子,脱力地瘫坐在地。
“那两个孩子呢?”楚清姿轻声问道,孩子们呛了不少水,她错眼看过去,只见他们都好好地缩在河堤边上。
祝予臣低声道:“托你的福,都活着呢。”顿了顿,他又忍不住数落道,“下次遇着这种事,先跑,你有几条命能赢得过天灾?”
楚清姿点了点头应下,心头仍存着些疑惑。按照他们的计划,根本不会这么快便有洪水,哪怕这几日雨下个不停,可始终都是连绵的小雨,没有要下暴雨的趋势。
究竟是为什么上游的河堤突然崩溃了?
若说是天灾,她是绝不会信的。
“表哥,上游还在遮州城内吗?”
祝予臣愣了愣,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但还是下意识答道:“在,不过我们根本没有安排人去上游砸河堤,那边不可能出事。”
闻言,楚清姿眉头微蹙,又道:“不可能。”
如果那边没有人砸河堤,为什么会突然有大水袭来,偏偏还是在他们在下游修河堤的时候。
顿了顿,祝予臣似乎想起什么,道:“不过今天确实有点奇怪,本来我们打算把下游临城河段的河堤全检查一遍,却发现有很多已经被河流冲刷到中空的泥沙堤。”
泥沙堤是由于上游冲下来的在河底淤积的淤泥,全都囤积在下游的河堤处导致形成的,通常也有助于石堤的稳固。
如果下游的河堤本就形成了中空,那么就意味着就算没有上游突如其来的大水,而是接连的暴雨,想必遮州临城河段的河堤定然也会被轻易冲垮。
楚清姿心中猛地升起一个让她毛骨悚然的念头。如果当时他们提前来砸烂河堤,却发现了河堤中空的现象会怎么样?谁会不愿意被发现河堤中空的事情?
这根本不是一起意外,而是有人,故意要致他们于死地!
因为这样就能掩盖石堤偷工减料,导致中空的现象!
所以肯定是有人在他们下游补河堤时,故意砸烂了上游的河堤,想要先将他们淹死,最后再把罪名全推到一开始提议要砸河堤的人身上。
都怪他们要砸河堤,才导致大水突然冲垮了河堤啊。
打得一副好算盘!
“遮州知州呢?”楚清姿突然问道。
祝予臣略一思索,道:“他们一直在监督河堤的修补,但是……好像当时来了个人同知州说了句话,他们便声称有急事需要处理,便先离开了。”
“然后,他们一走,大水就来了,河堤也塌了。”楚清姿冷声道。
祝予臣显然也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不可置信道:“你怀疑是知州做的?”
“上游不可能突然发这么大水,只有可能是河堤破了,导致上游的水毫无阻挡地冲垮了下游的河堤。”楚清姿脸色发白,浑身都被怒火染得发抖,“下游中空的可能根本不是泥沙堤,那是他们用来掩饰早就被流水侵蚀烂的、偷工减料的石堤!”
长年堆积的泥沙堤不可能轻易被冲刷中空,只有临时堆积上去,用来掩盖破烂石堤的泥沙堤才会被这么快冲刷中空。
所以她当时听到的巨石倒塌的声音,就是大水冲破了泥沙堤后,中空的石堤倒塌的声音。
祝予臣明白过来,脸色陡然阴沉下去,道:“怪不得遮州知州一再阻拦拒绝,这些年,他们定然靠着建河堤贪了不少朝廷发下来的银子!”
只是为了掩盖他们为了贪污偷工减料的事情被揭发,就下狠心砸烂上游的河堤,一口气将来巩固河堤的人全都淹死。
为了这样的理由,他甚至不管不顾一城人的性命!
楚清姿深吸了一口气,在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为何前世京城根本没有传来多少赈灾的消息。
原来是仗着天高皇帝远,这些畜生瞒灾不报,任由大水冲垮河堤,只在需要钱的时候才跟朝廷上报赈灾的事情,说不准,趁着赈灾的机会又狠捞了一笔。
其行极恶,其心可诛!
她隐隐感觉后脑又开始疼了起来,楚清姿伸手一摸,指尖触碰到湿漉漉黏糊糊的东西,上面竟然是大片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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