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娴行礼应是,走到孔氏的面前,“娘,我跟您回去。”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愣了一下。苏娴继续说:“我可以允许夫君纳妾,这次夫君腿受伤,我也有责任,所以陪嫁的田契我愿意拿出一半来,转到夫君名下。您看如何?”
孔氏没想到苏娴这么能豁得出去,事情闹成这样了,还要跟她回家?她瞪着双眼,有点不敢相信。先前想好的种种说辞,都不得不缩了回去。
“苏大小姐,你可想清楚了?”朱承佑道,“你不用怕,无人敢强迫你。”
“多谢王爷,民女自是想清楚了。”苏娴柔声说,“娘是因为夫君的腿伤而着急,是我不好,没有多体谅娘的心情。您不会生我气了吧?”
孔氏恍惚地点了点头。她的目的就是要钱,再要个孙子。既然苏娴同意别的女子进门,又把田契让出来一半,已然是做了天大的让步。孔氏原以为苏娴生不出孩子,还非要霸占自己儿子,这才铁了心要休她。如今她自己愿意留下,孔氏自然是求之不得。谁还会傻到把财神爷往门外推?
“夫君腿伤,离不了人。我们尽快回去吧?”苏娴挽着孔氏的手,轻声地说。
“对对,我们得赶紧回去。”孔氏立马换了一副嘴脸。
“民女的家事,劳王爷操心了。”苏娴向朱承佑行礼。
朱承佑先看了看苏云清,见她没反应,然后才说:“无妨,你想清楚了就好。”
“王爷请随意,民女带婆母去看看爹。”苏娴说完,就带着孔氏离开明堂了。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婆媳两人亲亲热热的,仿佛又有说有笑了。
苏云清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心情复杂。
她不是不明白苏娴的为难。这世道对女子而言,本就诸多严苛。苏娴离不了柯家,实际上是离不了“妻子”的枷锁。女人一旦成了亲,被要求从一而终,延续香火,相夫教子。所有做姑娘时的想法都得乖乖收起来,生命里只剩下自己的夫君。他肯假以辞色,便是天大的恩德。他若急风骤雨,休妻纳妾,也要咬牙生生受着。
纵然知道不公,或许也想过要抗争,但终究敌不过世俗的成见。
“清儿,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你左右不了的。”朱承佑走到苏云清的身边,安慰她。
“王爷不用安慰我,我大概是看得最明白的人。我送王爷出去。”
“叫义兄。”朱承佑皱眉,像个孩子一样的口气,“好端端的,为何与我生分?又不是我找你们苏家的麻烦。”
苏云清冷了一下,被他逗笑。先前以为梅令臣的事,的确对他心存芥蒂,可每回苏家有事,他也都是第一个站出来的。真要说,还是她欠了他的恩情。
“好,义兄。”
两个人出府,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快到府门口的时候,朱承佑还是没忍住,对她说:“京城里出事了。”
苏云清的心没来由地往下一沉,直觉与梅令臣有关,但神态自若地问:“哦?出什么事了?”
朱承佑便将刚才虞让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进了昭狱,只怕是凶多吉少。”
苏云清的手在袖中握紧,脑海里迅速地闪过一段画面。
陈设简单的屋子里,男人卷起袖子坐着,女孩坐在他身边。
女孩帮着包扎手臂,嘟嘴道:“六哥,你怎么总把自己弄伤?”
男人温柔地看着她,“因为六哥斗的是恶龙。”
“你就不能好好保护自己吗?我会担心的。”
“与恶龙缠斗久了,自己也会变成恶龙。恶龙很强大,不用担心。”
“胡说!哪有人说自己是恶龙的……你是恶龙,那我是什么?”女孩嗔他。
男人望着她,突然用完好的手臂将她揽到怀里,低头吻了上去。
起初女孩还挣扎了一下,后来大概是顾及到他的伤势,不敢乱动,而是用手环绕着他的脖颈,温柔地回应他。
苏云清踉跄一步,脑海中像有个银瓶乍破,承载着过去记忆的碎片刺入了她的血液里,流向心口,隐隐作疼。
“清儿,你没事吧?”朱承佑连忙伸手扶住她,关心地问。
苏云清站定,摇了摇头。从见到梅令臣开始,她被尘封的记忆就像厚厚的冰面被破开了一条裂缝,那之后,总会有些零星的片段涌现出来。
“你是不是担心?”朱承佑试探地说,“如果京城那边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不用!”苏云清马上拒绝,“我怎么可能会担心?他如何都与我无关。义兄,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朱承佑看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苦涩的笑意。
真的不担心吗?那为何如此失态。
*
这条走道很深很暗,两边的石壁上插着火把,但火把的光微弱,只能照亮阴暗潮湿的角落。这里有种望不到头的死寂,偶尔从黑暗的深处传来些动静,很快也被吞噬了。
只有水滴声,风声。
手中提着灯笼被吹得摇摇晃晃的,几乎照不亮脚下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到了。
锁链传出哗啦啦的声响,然后木栅栏门被打开。
有个人坐在角落里,身穿囚衣,发丝披散凌乱。身前的矮木桌上,只有一盏烛火。
“文若,我来看你了。”来者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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