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重心长地说:“聪儿,你肯上进当然是好事,但那些进了书院的,多半是童生出身,或者家里有人在朝为官,自幼就受到很好的熏陶。你才十岁,再等两年考虑书院的事吧。”
“可是我听说,你要去京城了。”
“谁说的?”
“我二姐啊。”苏聪找到椅子,一屁股坐下来,“她说那天来家里的那个男人要把你带回去。你们本来就是夫妻,以后应该也不会分开了。我舍不得你走,但我二姐说了,你不会永远留在我们家的。你也要嫁人,也要有自己的家。”
苏云清没有说话。对于苏惠来说,嫁给常时远,到了京城,人生的境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苏惠还在寿阳县,寻一个普通的人嫁了,或许她不会这么操心自己的事。
因为苏云清的将来早就跟苏家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回去以后,是不是一直就呆在京城了?”苏聪撇了撇嘴,“我二姐说那个男的是个很大的官?长得倒还行,说话嘛也挺客气的,没什么官架子。那你喜欢他吗?”
苏云清觑他一眼,“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喜欢?”
“当然知道啊。”苏聪不服气,“比如我喜欢你,所以我想进书院,以后去京城做官,这样就可以把爹娘都接到京城去,我们就会离你很近了。想我们的时候,就可以随时看见。”
苏云清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愣了一下。
“你真的想去京城?”
苏聪用力地点了点头。
苏云清又说,“读书是一条非常辛苦的路。你可能寒窗苦读十年,最后的结局是名落孙山。还不如跟着你爹,继承家业,好歹不用那么辛苦。”
苏聪摇头,“小青说了,士农工商,商是排在最末的。我们家再有钱,在那些当官的人眼里,就是低人一等的,根本得不到尊重。哪天一不小心得罪了官,万贯家财一夜之间就会散尽。我一定要做官,以后才能保护家人。”
苏云清听他张口闭口提这个小青,觉得这婢女有几分厉害,竟然能把一个纨绔子弟改变得如此奋发向上。
若这份心没用在正道上,想想还有点可怕。
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外面忽然响起震天的爆竹声,震得屋里一片安静。
稍后,采绿跑进来禀报:“小姐,县太爷和夫人,带着好多东西来了。”
苏家跟县令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就算是甘氏,也仅仅是上次去参加过一次生日宴,谈不上深交。他们怎么会带着东西来苏家?
苏云清和苏聪一起起身,准备去明堂看看。
明堂里头,苏纶,邹氏以及苏惠听到消息,一股脑儿地到齐了。外面的院子里放了好几十抬大箱子,抬箱子的人就满满当当地站了几排,还有的放不下了,只能堆在门外,吸引了很多往来的百姓。
苏家本就离闹市不远,消息传开之后,吸引了更多人来围观。苏府门外里三层外三层,百姓都在议论纷纷。
崔颢刚跨进门中,便拱手道:“苏老爷,大喜啊!”
苏纶不知喜从何来,连忙回了一个长揖:“大人,您这是……?”
甘氏从后面走上来,笑容满面,“我们是来给三小姐下聘的。”
“下聘?”苏纶更加糊涂了。
“苏老爷这是跟我们装糊涂啊。朝中的梅阁老倾心于你家三小姐,要娶她为妻,瞧瞧外头。”甘氏侧身,伸出几根手指,“那可是满满的八十抬!”
为了准备这些嫁妆,甘氏可谓殚精竭虑,不止请了姐妹帮忙,还请族里帮忙。甘氏本来也没抱多大的希望,毕竟族里一直不看重她这房,可他们听说是为了梅令臣娶妻,竟然举族而动,短短的时间里,就帮她准备了八十抬的精美物品来苏家下聘。
崔颢和甘氏两个人场面做得热闹非凡,话说得喜气洋洋。可苏家这边,几人却有点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接。
苏纶想过,梅令臣现在人在西州,应该不敢张扬,那他最多就是把人强行带回去,也不会闹得人尽皆知。可没想到,他转身就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如今把苏家整个置于风口浪尖,一户平民百姓,有几个胆子敢跟当朝首辅作对?而且特意让县太爷来下聘,如果苏家敢拒绝,就是得罪了县太爷,以后还能在寿阳立足吗?
这个人做事,真是又狠又绝,不给人留余地,如同传言。
崔颢见苏家人的神色,脸上的笑容也凝住了。
“你们这是什么反应?”他不悦地问道。难道他堂堂的县太爷亲自上门,苏家人还敢拂了自己的脸面?
这段时日以来,邹氏已经遭受了许多波折,头疼欲裂。身子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又这么来回地折腾几趟,心里七上八下,忧思过度。此刻她实在是受不住了,脸色不太好,退后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苏惠眼疾手快地扶着她,“娘,您怎么了?”
“我没事。”邹氏虚弱地说。她现在脸色十分不好,似乎随时要背过气去。
苏纶见状,就让苏惠先扶邹氏去内堂休息,他准备独自应对崔颢。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躲避也没有用。
崔颢和甘氏互看了一眼,素来听闻邹氏身子不好,也不像是装的,他们也就不计较这个了。
“苏纶,不是我说你。这么点事,怎么就拎不清呢?”崔颢在椅子上坐下来,“你家如果出了个首辅夫人,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你们苏家定是祖坟上冒了青烟,才有此等福气。你的儿子和女儿,后半辈子就不愁了。苏家有了天底下最大的靠山,你还在这犹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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