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令臣原来的府邸在城西的邀月坊。名字有点风尘,府邸多数也只比清水坊那些平民聚居之地大一些, 但离市集和主街很近,可以说对于在京城有一定的地位, 又负担不起靠北那一片昂贵地租的人来说, 是个很好的选择。
苏云清听采蓝说起邀月坊的时候, 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接下来,采蓝就说到了重点。
“如今公子已经搬到了明照坊。住的是明照坊一字号,那是成宗时期, 内阁首辅梅正禹住过的地方。”
苏云清正在喝茶, 闻言只问了一句, “明照坊贵吗?”
采蓝沉默地点头,然后采绿补充:“小姐, 明照坊很有名的,京城里的高官显贵都住在那里, 所以民间又叫高官坊。老爷曾说过, 谁能在明照坊有一座府邸, 那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了。一字号, 应该是最贵的地方了。”
“他哪来那么多钱。”苏云清又问。
当初从采绿口中得知, 那些桂花香露啊, 玫瑰香膏都是梅令臣准备的时候,苏云清就觉得很奇怪。一个大理寺寺丞明明俸禄微薄, 养活自己都有点勉强,哪来的钱支撑她从前奢华的用度?如今不过是刚刚当上内阁首辅,就可以拿下京城最贵的地段。
这简直是个谜。
已经知道了梅令臣的住处,接下来自然是要去跟他谈朱嘉宁的事。
可京城的规矩着实有点多。女子本应该足不出户, 若出门,肯定要向主家报备,然后打扮整齐,戴上帷帽,不可当街步行,不可抛头露面,也不能穿男装。
在京城穿男装的,多是那些将门的女子。而将门往往是被看不起的,所以好人家的女儿,绝对不会穿男装。
苏云清觉得京城实在是太麻烦了,规矩多,地方大,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实在不如西州自由自在。忍一年之后,她肯定要卷铺盖逃离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
她需要用轿子,就去苏惠那里报备。
苏惠正在屋子里算账,清点上个月剩下的布匹,听说她要出门,起身说道:“三妹妹,不好意思,我们家没有常用的轿子,我让下人去巷子口那里帮你租一顶。”
苏云清一怔。
她这辈子的确没有被钱为难过。哪怕流落到西州,在苏家也是得到邹氏的百般照顾。她私出尽量不用账房里的钱,可一日三餐,四季衣裳都是邹氏那边张罗的,出门有轿子,缺钱了有零用,上街买东西人家看她是苏家小姐都不用给钱,说后面直接去苏家结账。
再看看苏惠在京城过的日子,很难想象她出自一个富庶的商贾之家。
苏惠交代完下人,见苏云清若有所思,似是知道她所想,笑着说道:“三妹妹见笑了。我家夫君身在官场,现在虽只有功名在身,但来往应酬不能少,还要跟昔日的同窗,老师走动,送礼,实在没有多余的闲钱置办那些。”
“叔叔和婶婶知道吗?”苏云清说,“他们一定会帮你的。”
苏惠摇了摇头,“当初是我执意要嫁来京城的,也做好了吃苦的准备。我不想花家里的钱,也不想二老为我操心。现在就希望夫君将来能有出息,那么我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苏云清在心里叹了一声。
当初常时远和苏惠跑回苏家,莫名其妙要带她回京城的时候,她很反感。如今……她觉得,人往高处走并没有错。谁不想自己的夫君能够出人头地,搬到更体面宽敞的地方去,不用为生计奔忙呢?而这些对于她来说,都唾手可得。
轿子雇好,苏惠又翻箱倒柜找出几提礼品,让苏云清带到梅府去。
“空手去总是不太好。你要小心些,明照坊那一带不是那么好进的。凡事多让让,莫冲撞了贵人。”
苏惠细细叮嘱,苏云清都应了。但她心里却觉得,明照坊不过是一处贵点的居住地,不至于像龙潭虎穴一样。
两个抬轿子的轿夫听说苏云清要去明照坊,路上七嘴八舌地问起她要去哪家。因为清水坊这里住的都是平头百姓,很少能跟那些大官扯上关系。苏云清也没说得太清楚,只吩咐他们先往那一代走。
采绿和采蓝一左一右跟着,见到路上久违的风物,都有点感慨。
她们没有想到,还有重回京城的一日。更没想到,如今的梅府已经搬进了明照坊。
轿夫走的是小路,因为只是临时雇佣,他们也没想太多,只想早早完成这单生意,拿钱走人。等走了一段路,人声越来越少,环境越来越幽静。
采蓝有些警觉,但见周围都是高门大户,才知道应该是接近明照坊了。
这一片已经见不到房屋挨着房屋,几家共用一条巷子的情景。街上都是独门独院,高墙绿树,大门当街而设,往往走完一条街才会换一户。什么国公府,侯府,比比皆是。
路上遇到好几顶四抬的轿子迎面过来,像苏云清这种两抬的轿子只能让到路边去。轿夫之间也是有等级的,几抬就代表了主人家的身份。四抬的自然看不起两抬的。何况京城里租赁的轿子,轿顶的颜色和形制都是固定的,一眼就能分辨。所以家养的,也看不起租赁的。
平日这俩轿夫也不到明照坊这一代来,不用受这种闲气,现在平白受了很多的斜眼鄙视,心里也是愤愤的,只想赶紧把人送到,离开这金贵之地。
好不容易快到梅府,道路却被堵住了,轿夫也不得不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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