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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确不像从前那般喜欢他了,不再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期待与他分享生活中的点滴。对于他受伤的心疼,多半源于十几年相处的情份。她选择放下,是想放过自己,不愿意困在过去。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苏云清叹了口气,闭着眼睛,继续听窗外的落雨声。
    其实回京之后,她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梅令臣有那么多的追求者,其中漂亮者有之,聪明者亦有之,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自己都不是最好的。为何他非自己不可呢?
    思来想去,她觉得,大概是因为习惯。
    习惯她在身边,习惯她凡事迁就,习惯她的过分依赖。这种习惯,时间太长就变成了自然,成为他生命无法分割的一部分。他大概也懒得再花漫长的时间,去接纳一个新人。
    她今日气不过,处置了王庆家的,包括之前要办丽人集,其实也是在努力证明,她是可以胜任现在这个位置的。她不要在他的庇护下,做一个什么事都不管的主母。
    其实仔细想想,这何尝不是一种生分。两个人之间若算得太清,只能说明情份淡了。
    那边,梅令臣回到竹喧院,打开奏折审阅。康平帝年幼,也没有受过很好的帝王教育,现在的奏折,都是各部进呈内阁,内阁审阅之后,将处理意见写在一张纸上,贴于奏折背部,再送至乾清宫御批。这称为票拟。
    票拟自成宗朝时开始,本是皇帝为了听取内阁大臣的意见,而实行的一种辅政手段。但天顺帝即位后,他疏懒于政事,内阁所呈票拟,草草过目便朱批,导致内阁大臣所拟即是皇帝的决定,内阁的权力越来越大。再到如今的康平帝,皇权更加旁落。
    康平帝御批时,除了秉笔太监,上官芷兰也会从旁协助。批好的奏章再送回内阁,由梅令臣下达各部。梅令臣的权责,实质与前朝的宰相无异。
    近来各部所呈奏章大都跟国丧有关,也偶有人事变动,都是张祜那帮人的小动作。梅令臣明白,朝堂其实需要制衡之势,如果仅他一家之言,所有矛盾都会集中在他身上。当初祖父倒台,苏东阳很明智地选择退出权力中心,就是深谙一个道理,他跟祖父是阴阳两极,相伴相生。失去祖父,成宗也不会让他独大。
    所以如今梅令臣松松手指,让张祜那些人做大,也是为了缓和矛盾。
    刑部递呈了关于苏绍一案的调查进展,他微微皱了下眉头。
    此案当初以苏绍认罪而结案,人证物证俱在,几乎没有破绽。刑部翻阅了当年的卷宗,并未找到疑点。反而是苏绍私吞了大量的皇室库银,至今还没有追缴回来。若梅令臣把云想阁转回苏云清的名下,父债子偿,只怕这几年的辛苦,都要付诸东流。
    看来平反正名之事,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梅令臣批阅奏章,不知不觉到了凌晨。
    夜的至黑慢慢转淡,成为一种浓重的靛蓝。远处天边翻出鱼肚白,空气里浮动着昨夜雨后的泥土气息,而且微微起风。
    梅令臣起身关窗,身后严伯敲门进来,原是帮他准备了补身子的汤,又说了两句话。
    “老爷,您别怪小的多嘴。那王庆家的昨晚来找小的求情,说她那些话全是无心之言。前些日子,她男人请了几个同僚来家中喝酒,酒后失言,全被她听了去,拿来在后厨的厨娘们面前卖弄,也没想着外传。她说在府里做了多年,一时也找不到别的去处……”
    梅令臣拿起汤碗,一口喝完,然后说:“你要我推翻夫人的处置?”
    严伯连忙说:“小的不敢!”
    “我知你念旧情。但我已说过,此后内宅诸事皆归夫人管。她既已将人赶出去,我再把人叫回来,以后还有哪个下人会把她放在眼里?哪怕她做错,或者太过绝情,维护她的威严都得摆在首位,听明白了吗?”
    “是。”
    严伯不敢再多言,心想哪怕夫人去杀人放火,老爷都会帮忙善后,他们这些做下人,还认不清形势,就无法在府中久留了。夫人,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凡事束手束脚,一心讨好旁人的小姑娘了。
    他正要退出书房,梅令臣忽然问道:“我记得王庆在顺天府做事?”
    “正是。不在官籍,就是个打杂的。老爷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无事,你出去吧。”
    严伯退出去以后,梅令臣闭着眼睛沉思。顺天府是张祜那些人的势力范围,连一个不在官籍的小吏都敢如此说话,那么显而易见,王氏手中的筹码,就是那个人。
    他们肯定还有筹谋。因着先帝驾崩,所谋之事还可能提前。
    先前刺杀他的那个女刺客莫名其妙地死在了昭狱中,刺杀的事不了了之。
    梅令臣也不奇怪。这是他们的第一步。
    他问过福康公公先帝驾崩那晚的事。先帝将上官芷兰叫到身边,说了些话。就算上官芷兰内心足够强大,终究是个女子,也抵御不住帝王心术。
    果然,她跟上官家之间生了嫌隙,回去后与上官宴大吵一架,卧病不起。而无论上官家当初是否利用了她,舍弃了她,如今都是她跟康平帝最牢固的靠山。
    她不能主动松开手,中了那些人的离间计。
    梅令臣想着,明日还是要进宫劝劝。
    他不是不知上官芷兰的心思,因此明里暗里都刻意保持了距离。他本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记得年少时,在江宁见过她的事。只是没想到,她后来入宫做妃子,还带着朱启润来投奔彼时什么都不是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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