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清见朱启润若有所思,也没打扰他。朱启润又说:“我有话想问你。”
他示意严伯退下。
严伯看了苏云清一眼,得到她认可之后,才躬身退了下去。
“我问你,你跟太傅的感情是不是不太好?”
苏云清忍不住笑道:“此话从何说起?妾身跟夫君自小相识,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朱启润轻“嗤”了一声,“我看他三天两头往宫里跑,见母……见太后的时间倒是比你还多。你这个做妻子的,是不是太失职了?好歹得看住他吧。”
苏云清耐着性子说:“夫君是国之首辅,位高权重,日理万机。他见太后,自然是要与太后商议政务,我为何要看住他?”
“你就这么相信他?”朱启润疑惑道。
苏云清感觉到他话中有话,便说道:“当然相信。如果夫妻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恐怕不会长久。而且太后是何等尊贵睿智之人,我怎么会怀疑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
朱启润见她坦坦荡荡的,自己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公子是不是听到什么流言了?”苏云清接着说道,“我听闻,先帝在时,太后一直被冷落在偏僻的宫中,含辛茹苦地把当今皇上抚养成人。她之所以成为太后,就是为了保护皇上。试问,天底下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她一个女流之辈,用柔弱的肩膀扛起了江山社稷,还不是为了皇上着想?她与夫君亲近,只是君需要臣,皇上应该不会误解她吧?”
朱启润抿了抿嘴唇。
他们原来住的宫叫蓬莱宫,名字虽好听,但跟冷宫没什么区别。漫长的时光里,他吃的菜都是冷的,母亲的衣着也很朴素。他记不清父皇的样子,读书识字都是母亲教的。有一夜,蓬莱宫旁边的阁楼忽然遭了天火,蔓延到他们这里,是母亲抱着熟睡的他跑了出来。他毫发无损,母亲的身上却被烧伤好几处。
父皇知道以后,更加嫌恶她,只是派医官来草草看了下,母亲发高热,差点丢了性命。
可以说,在他当皇帝前的十几年人生里,只有母亲。
大概因为母亲于他而言太重要了,所以他害怕失去,更害怕心目中圣洁伟大的母亲有任何的污点。
“公子?”苏云清叫了一声。
朱启润冷哼,“我又不是皇帝,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只希望你能提醒太傅,注意自己的言行,别让外面的人逮着机会,乱传谣言。不过,你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为何?”苏云清明知故问。
“因为!”朱启润一时语塞,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开全。一直沉默的开全这才说:“因为有些话,外人说了会惹阁老不悦。以夫人的聪慧,能更恰当地提醒阁老。”
苏云清看着这个温文尔雅,谈吐不凡的小内监,心想太后给皇上挑的人果然是用了心思的。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朱启润转身离开了花园。
苏云清看着他的背影,心口却像堵住了一样。她忽然替梅令臣不值,做了那么多事,想要做个忠君之臣,却遭到了皇上的猜疑。皇上如今年岁尚小,也许三言两语就可以让他动摇。可将来呢?一旦皇上大权在握,无法掌控,也许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梅令臣。
她不会像皇上一样,误会他跟太后之间的关系,可也要适时地提醒他。人心隔着肚皮,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皇帝。
梅令臣回知念堂换衣裳,没有看到苏云清,正想找个人问问,朱启润已经找来了。
“太傅,我们能走了吗?”他期待地问。
梅令臣只得点头,“皇上是要坐轿子,还是与臣同乘?臣可以给您讲讲城中的民生百态,也算是一次学习了。”
“自然是要同乘的,不过你这个称呼得改改。你唤我公子,我唤你先生,如何?”
梅令臣轻笑,“是,公子。”
“那我们这就走吧!”朱启润兴高采烈地转过身,大概了走出那座压抑的宫殿的缘故,他觉得全身都轻快了很多。
梅府准备了马车就停在大门之外,梅令臣扶着朱启润先上去,然后自己走到旁边,吩咐了慕白几句,才跟着坐进去。开全跟车夫坐在外面,马车缓缓地驶出明照坊。
京城的布局就像一个个大方块,坊与坊之间以大路相连,南北左右皆对称。建成之初,坊与坊之间界限分明,可是经过百年的发展,很多坊的边界已经模糊了。北边尚可以分清,越往南,越是鱼龙混杂,道路纵横交错。
马车沿着长街,朱启润趴在窗上好奇地往外看,梅令臣陆续给他讲解。他也不知是否认真在听,只时不时地问梅令臣窗外所见到的地点是哪里。
“那栋楼好漂亮,是做什么的?”朱启润问道。
梅令臣探头看了一眼,回答:“是云想阁。”
“是不是做衣裳很有名的?我听母后说起过,年少时,每逢节日,就想去云想阁做身衣裳。”
梅令臣点头,刚想继续说税收的事,又听朱启润说:“我也想去做两身衣裳,再给母后带一个礼物。”
“公子……”梅令臣想劝两句,朱启润已经自顾道:“开全,快掉头,我们要去云想阁!”
梅令臣倒不是反对他去云想阁,只不过如今云想阁已经开门营业,人多眼杂,于安全上来说存在不小的隐患。可朱启润完全不在意这些,等马车停稳了,他高兴地跳下马车,早就把在宫中时说好的,听梅令臣安排的话抛到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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