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江由就意识到,有这个身手和能力的,天底下不超过两人,一个是自己,另一个就是宋追。如果是宋追,整件事有可能就是个计。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在锦衣卫多年,对局势有种超乎常人的敏锐。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跟着一个大势已去,注定没有好下场的江东王,还不如及时倒戈。
皇位之争本就如此,一旦生出了野心,结局不仅关于胜负,还有生死。所以一步都不能踏错。
“不必多礼,你起来吧。”上官芷兰说道,“皇上现在何处?”
江由回答,“皇上已经被宋指挥使救下,但他不愿意回来,还在天门那边看着。”
“我们也去看看?”上官芷兰问左右的意思。
苏云清和朱承佑都认同,站了起来,几个人向天门的方向走去。
朱启润还在那里站着,上官芷兰走到他身边,双手扶在他的肩膀上。母子俩无声地对望了一眼,皆看向广场。
此刻,朱启洛早已没有先前的笃定,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犹如被激怒的猛兽。上官宴,潘毅,领着一队精兵冲了进来,他的人却没有回。
“潘毅,你不是被判流放了吗?”朱启洛问道。
“这一切,不过是阁老引诱你现形的计策。我离开京城,召集东胜军的精兵,为的就是杀回来,将尔等谋逆之徒拿下!你的人,都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将潘毅豢养私兵变成东胜军的精兵,再加上他救驾有功,没有人会再追究私兵一事。
朱启洛大笑,“好一个梅令臣!!”
上官宴手中高举着一道圣旨,“先帝遗诏在此!”
与方才与朱启洛对抗不同,众臣纷纷下跪。
天门这边的朱启润听上官宴念那道遗诏,忽然睁大眼睛,无法相信。从来都不喜欢自己的父皇,竟然写诏书传位于他?还说若有藩王胆敢犯上作乱,文武百官得而诛之。
“母亲。”朱启润看向上官芷兰,“父皇什么时候写的传位诏书?”
上官芷兰摇了摇头,她根本不知道此事,父亲连她也瞒住了。
上官宴读完,对众臣说道:“当今皇上是先帝指定的唯一继任者。先帝给我写了一封绝笔书并这封遗诏,由福康公公送到了我的手上。先帝在绝笔信中说,他被自己的偏爱蒙蔽了双眼,福王贪婪,太子自负,都不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瑞王自小聪明机敏,沉稳孝顺,由梅令臣辅佐,堪为明君。”
“不可能!”朱启洛一直伪装的镇定终于被彻底击碎,“父皇根本就不喜欢朱启润,怎么会把皇位交给他!”
上官宴反问道:“江东王趁先帝病重之时,为了一己私利,召诛藩王进京对抗贵妃郑氏。如今,又是江东王带私兵闯入京城和皇宫,扣押大城以及家眷。先帝圣明,早就预料到你会贼心不死,所以要老臣在此时请出遗诏,好叫你彻底死心!拿下他!”
天门之内的朱启润也不敢相信,那个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父皇,居然会如此夸他?父皇是被迫退位,他登基时,父皇连登基大典都没有看,不发一语就搬去了北郊行宫。所以朝臣总是背后议论,他的皇位得来的名不正言不顺。
如今,有了这道遗诏,他就是大昌名副其实的皇帝了。
直到此刻,上官芷兰才明白了先帝的苦心。他不是不喜欢润儿,相反,他一直默默地关注着润儿。她那些自以为不为人知的筹谋,其实都没有逃过先帝的眼睛。太子养母王氏,福王生母郑氏,他们以及背后的家族都太过强大,先帝为了保护这个年幼的孩子,只能偏心。
可他终有撒手人寰的一日,无法再保护这个孩子,所以就想到了梅令臣。梅令臣与她的结缘,难保没有先帝的安排在里面。后来的种种,大概也在先帝的预想之中。先帝唯一没有想到的,大概就是梅令臣会发狠杀了福王,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大概介于此,先帝才会耿耿于怀。
上官芷兰仰头看了看蔚蓝如洗的天空,恰好一群飞鸟成群结队地经过。先帝能够赢了仁敏太子和齐王,哪会真正的平庸。
一场宫变如同闹剧般,草草地收场。
喧嚣过后,皇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之中。
苏云清独自走到乾清宫后的暖阁,梅令臣还躺在床上,曹参正给他施针,似乎不得法,一直摇头。他看到苏云清进来,连忙退开了些。
“阁老伤势如何?”苏云清问道。
“伤势仍重,不知何时会醒。”
梅令臣能推测到那些人的阴谋,提早做好安排,却无法知道他们具体动手的时间以及如何动手。他将所有人的进退都安排好了,只忽略了他自己。
“曹院使先出去吧,我想单独跟他待一会儿。”苏云清轻声说道。
曹参点头,退了出去,还关上门。
苏云清抓起梅令臣的手,把脸靠在他的手背上,“皇上已经无恙了,江东王被抓起来,潘毅将军的罪名也洗脱了。一切都按照你想的方向发展。刚才我看皇上,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你也不用再担心他对你的忌惮。”
“六哥,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
床上的人一动也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我会等你的,不管多久。”苏云清闭上眼睛,落下两行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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