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眸直勾勾地看着他,非要他同意不可。
裴渊的嘴唇微不可见地弯了弯,却看向郑琼。
“我这几日受了风寒,卧病不起,故不曾接见将军。”他的语气淡淡,透着寒意,“未想,将军竟做出这等事来。”
郑琼岂不知自己到了裴渊面前,定会受此责备,咬了咬牙,索性跪下:“九殿下!末将自知忤逆,罪不可恕!然末将有话不吐不快,却见殿下而不得,故而出此下策,还请殿下宽恕!”
裴渊面色毫无波澜。
郑琼跪在地上,只觉自己脑门上似乎已经被那锐利的目光一寸一寸犁过,正当心中愈加惶恐不安,只听裴渊道:“且入内说话。”
说罢,他不紧不慢地转身而去。
裴渊刚刚醒来,晚云虽高兴,却也不打算听凭他死要面子,坐到议事堂上去。
“殿下小心,慢慢来。”她搀着裴渊的手臂,手上使了劲,半是引导半是胁迫地将他带回了歇宿的院子里。
室中,仍然残存着香料的味道。
裴渊在榻上坐下,晚云随即将隐囊而褥子堆在后面,让他倚着。
裴渊瞥了瞥晚云那老母鸡一般忙碌的身影,心头发暖,又有几分哭笑不得。
郑琼手下的人本就极少,当他在裴渊面前收了刀,便是降了。无论人质还是随从,即刻被楼月的人收走。而自己后面则多了两个裴渊的亲卫,虎视眈眈。
当他走进来,那两名亲卫被裴渊摒退。未几,门关上,屋内只剩三人。
院子里悉悉索索的,郑琼知道这屋子已经被包围了,他再无退路。
晚云不管他,只将一碗汤药递给裴渊,让他喝下。
裴渊一手拿着,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目光扫过郑琼的脸。
“郑将军有何言语,”他说,“但说无妨。”
郑琼清了清嗓音,又施一礼,道:“扰了殿下养病,是末将的鲁莽。只是梁平匹夫欺人太甚,末将亦无法,只得到请殿下评理。”
“知道自己鲁莽,仍挟持医帐。”裴渊喝一口药,连眼也不抬,不紧不慢道,“可知谋反之罪值你几个人头?”
郑琼即刻答道:“末将知道!殿下,末将率领麾下兵马投玉门关而来,正是决意从此为殿下效力,还请殿下成全!”
他说罢,伏地重重叩首,发出一声闷响。
榻上之人沉默良久,问:“哦?我凭什么应你?”
“凭在下手中有太子意图谋害殿下,肃清河西的证物!”郑琼道,“殿下,不仅如此,太子在河西、朔方、西域的细作耳目,末将也已经查得一清二楚,只消殿下一声令下,便可一句扫清!”
裴渊看着他,面色仍然平静。
他没说话,只将碗里的药喝完。这药的味道比往常的更浓郁苦涩,他的眉头终是皱了皱,扫一眼晚云。
晚云一脸无辜,只在他放下药碗之后,适时地把水递过去。
裴渊喝了水,少顷,终于把目光重新落在了郑琼脸上。
“你是八兄的人,”他说,“如今他讨你回去,你全然可将此事向他禀报。以八兄的性情,他不仅不会追究你投奔太子之罪,还会嘉奖与你,何乐不为?”
“殿下明鉴。”说到此事,郑琼的声音显然已然变得中气十足,掷地有声,“末将虽不才,却知道何为明主。末将观天下英雄,唯九殿下有真龙之相,将来天下,必是九殿下执掌!那日在战场之上,末将听闻太子要对殿下发难,匆匆赶来保护殿下,不料晚来一步,又被杨将军误以为敌,一时不得解释清楚,故而暂退避三舍!殿下素有爱才之心,末将亦早对殿下心生仰慕,如今领麾下众弟兄来投,还请殿下接纳!”
晚云听得这话,不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什么心生仰慕,说得好似求爱一样……她以前一直以为楼月是她见过的最没脸没皮的人,如今看来,到底还是谦虚了。
可郑琼说完了这话,却朝她看来,目光热切。
晚云一愣,似乎想起来什么,随即笑嘻嘻对裴渊道:“哦,方才我跟郑将军说,殿下曾提及将军有才,落到这般地步甚是可惜。再者,殿下前阵子不是还在烦忧河西道的左将军不知要举荐何人么?我便建议郑将军亲自过来,与殿下一叙。”
裴渊方才听郑琼的言语,便已经察觉了异样,心想果不其然。
看她狡黠的眼神,他收回目光,对郑琼道:“我确是爱才,无论何人,在我眼中皆有长处,河西地处偏僻,人才缺乏,堪用之人我都会留下。”
郑琼的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正待说话,裴渊打断:“说起来,你和将黎有几分相似。名门之后,祖父都是前朝大儒。又都年轻有为,在军中谋的要职,最后……”
他的目光凌厉,“都卖主求荣。”
郑琼一愣,被这句话砸得脸色发白,登时冷汗直冒。
裴渊缓缓道:“不过将黎还比你强些,至少做了就是做了,不卑不亢,从不狡辩,也从不求饶。不像你,落的一身狼狈,气节全失。为了荣华,可将官长同袍都拉作垫脚之物,不惜离间朝堂,挑动战乱。你祖父一生为国,若听得你方才言语,怕是要气活过来。”
提及家门,郑琼无论如何也要挣了一挣,于是驳道:“末将是不得已而为之!太子乃储君,储君之命,末将如何敢不从?若当日随八殿下去的是他梁平,末将敢说他也不能做得比末将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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