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拦住他。”她随即道,“便告诉他说不许来,他要来,我明日便回东都去!”
楼月笑嘻嘻,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情,道:“好,我一定将你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师兄。”
说罢,还没等晚云想明白后果,赶紧跑了。
裴渊后来果真没再派人来,可晚云有预感,事情看似越平静,后头越难收场。
二人忙到亥时才停歇。
四目相对,累得说不出话。
晚云带王阳回到医帐,才发现冯安候在里面,笑道:“常郎回来了。殿下让我备了些小菜,让常郎回来享用。殿下不知常郎何时忙完,还特别吩咐,要我每隔一阵子就去伙房重新蒸。常郎快吃,现在还热乎。”
晚云疲惫地看着案上,只见一碗一筷,全然没有给王阳也备一份的意思。
可她累得连无奈的力气也没有,只抽了抽嘴角。
王阳坐下,拿起杯子喝一口茶,淡淡道:“你们殿下果然体恤人。”
晚云看向冯安,道:“我和师兄太累了,能烦请冯郎再替我去伙房取一碗一筷么?”
冯安却笑了笑,又打开食盒的底层,拿出另一副碗筷。
“常郎莫怪,”他说,“是殿下吩咐的,若常郎说不够,再拿出来。”
晚云:“……”
不用转头看,她也知道王阳此时脸上的神色是何等光景。
“难为殿下如此惦记常郎。”只听王阳冷笑道,“也不知这般深夜,他是否还未歇息,叮嘱定要常郎过去探视?”
“不不,”冯安忙道,“殿下说,常郎今日着实辛苦,要保重身体尽早歇下。他那边虽还有些公文要看,但一切都好,常郎不必过去。”
晚云听得这话,皱起眉:“公文?他现在还未歇息?”
“方才我回去看了看,屋里灯还亮着。”冯安挠挠头,道,“应当是不曾歇息。常郎也知道,无论是朝廷还是凉州,事都多得很,一日不处置清楚,第二日案头便好似被洪水淹了一般。”
晚云想了想,点头应下,也不多言,在案旁坐下来。
她替王阳盛了一碗羊汤,就着蒸饼吃。
两人吃了好一阵子,腹中有了东西,先前的劳累也消失了许多。
“师兄别生气了。”晚云看了看王阳,道,“我想过了,我三年内的工钱给你,算是赔罪。”
王阳瞥她一眼,嗤笑,“你那点工钱,我要来作甚?说到此事,前阵子在广陵,你是否答应借给朱家老二五千贯钱?他拿着借条来管我要,上头写着你的名字。”
晚云笑了笑:“确有此事。不过我也跟他说了,我说话不算,只能算借他个面子。能不能借到手,还得看他能不能说服师兄。看来他说服了?”
“嗯。”王阳边吃边道,“不过我说与我无关,算是你经手的,反正借契上写的是你的名字。这五千贯我从钱庄里支了,若他还不上,你还。”
晚云叼着半块肉在嘴边,顿时僵住。
王阳又道:“不过我看你利钱开的三分利。相当可观。这么着,若是还上了,利钱归我,你我恩怨一笔勾销。”
第160章 冬去(一百四十)
晚云抽了抽嘴角,这算盘打得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她想了想,问:“若还不上呢?”
“若还不上?”王阳笑了笑,“何须在意我,自有一群人找你麻烦。”
顿感疲惫,晚云放下碗筷,径直倒在榻上。
仁济堂虽是个治病的地方,但能度过兵荒马乱的岁月,光有悬壶济世之心却是不行。
外头传言仁济堂其实是个黑道,这话半点也不假。它有镖局,还有钱庄。
自家镖局的各位长辈,平素是和蔼和亲、一身正义的武人,蒙个面就能突变成匪贼,偶尔几个还跟悬赏榜上画的小人挺像。
钱庄那边,如果遇到有赖账不还的人,使出的可不是寻常手段。他们总秉持医者仁心的情怀,但正常人往往挺不过两回。
怎么办……自己摊上大事了。
“如此说来,我被师兄摆了一道。”她评价道。
“彼此彼此。”王阳笑回。
晚云哀叹:“我再也不和师兄作对了,斗不过。”
“你倒没跟我斗,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再也不敢了。”她拱手道:“再有下回,我自己把自己埋了。”
好话说尽,机关算尽,此事就算翻篇。
跟师兄做事就有这点好处,一码还一码,恩怨分明。
二人以茶代酒,碰了一杯。晚云一通像模像样的祝贺,像小童背书一样痛苦地拼凑各种贺词,直到王阳听不下去让她闭嘴,冠礼缺席一事终于算过去了。
师兄终于又恢复成了以往的模样。
晚云笑嘻嘻地问:“师兄这回到玉门关来,究竟是为何?”
他凝视片刻,又长长叹息:“师父一直惦记着你十七及笄,说礼不能废。一直在我耳朵旁念叨了两个月,不就是他不想亲自来,想让我代跑一趟。”
晚云怔了怔:“师兄是为了我及笄而来的?”
“算是首要。”他道,“本来河西道每年都要跑一趟,今年顺带提前了。”
晚云露出笑意。
想起师父从他们小时候起就喜欢在跟前假装不经意地念叨,一直将他们念到妥协。他们时常被师父这个习惯烦到跳脚,而如今向来,却是温情脉脉,教人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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