谯国公主微笑,也拿起面前的酒杯。
众人之中,孙焕最是豪饮。
酒过三巡,谯国公主和孙焕都喝开了,竟拉着姜吾道一起行起了酒令。晚云在一旁看着,啼笑皆非。谯国公主白日里一副德高望重之态,不想豪放起来,竟不输年轻人,也不让须眉。
众人本是熟识,宴至兴起,自不再论什么规矩。
裴渊以身体为由,先行退下休息。
片刻后,裴渊的亲卫来请晚云,说殿下不舒服,请她过去瞧瞧。
她连忙跟长辈们告辞,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谯国公主冷声笑了笑:“这点伎俩。”
孙焕醉眼迷瞪,强撑着朗声劝道:“公主莫理会他们,我们玩我们的的!”说着,又把她拉回酒席中。
裴渊所在的地方,却是祠堂。
晚云走进去,只见里面灯烛明亮,案上,仍摆着她父母的牌位。
裴渊上前请香,对晚云道:“姑祖母让我来给你父母上支香。”
晚云有些诧异,不想谯国公主竟还有这番心意。
她笑笑,“嗯”了一声。
裴渊双手持香,端正地跪在蒲团上,心中正要默念,开头却犯难了。
他该如何称呼晚云的父母呢?泰山泰水,似乎为时过早;且如果称泰山泰水,便要自称小婿,那么他和晚云便是夫妇……他心头一颤,似乎太大胆了点,便还是称常家太公太孺。
晚云端看他闭着双眼,也不由地将目光看向牌位。
父亲母亲。她心中默默道,这就是我相中的郎君,姓裴名渊,字子靖,就是我这些年来一直跟你们说的阿兄,你们看着,可还觉得好?
案头的烛花“啪”一声爆开,仿佛回应。
裴渊在灵前拜了拜,插上香炉。
裴渊这才发现,这堂屋虽然破了点,可里头的排场用物半点不差。想来,这都是姑祖母亲自置办的。
想到谯国公主和晚云父母的渊源,裴渊心中感慨万千。
他知道,她是铆足了劲对晚云好,想要将对常公的亏欠弥补在她身上。
裴渊对晚云道,“若是在洛阳,你的及笄礼想必要更风光些。”
晚云不知他为什么说这个,摇摇头:“若在洛阳,阿兄势必就不在,那才是委屈。”
裴渊笑了笑,把她搂入怀里,低声问,“我这么重要?”
晚云认认真真地答:“自是重要,不然我跑这么远来找你是为什么。”
说着,她将手臂圈着他的腰,道:“我今天晨起祭祀,阿媪说今日许愿最灵验,于是我发了个愿。”
“什么愿?”
她抬起头看他,道:“阿兄可不许笑话我。”
“不笑话,吃喝无忧我也不笑话。”
她嗔了他一眼,清了清嗓音,道:“我许愿,希望阿兄再不必沾上战事。”
裴渊注视着她:“为何?”
“我不想阿兄再上战场,不想阿兄吃苦头,也不想阿兄受累。”晚云道,“我希望阿兄能像别人那样,安安稳稳,不再有性命之虞。”
她轻柔的话语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裴渊心里荡出阵阵涟漪。他有一瞬间觉得,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也罢。
思索片刻,他从袖里拿出一枚物什,塞入晚云的掌心。
晚云低头看去,却见是那枚刻着“子靖”二字的玉佩。
“你那日被劫往玉门关,留下了这枚玉佩。”裴渊道,“我一直琢磨着一个合适的时机,重新送回你手里,如今正好。”
晚云轻柔地摩挲着子靖二字,露出个甜甜的笑:“我还以为弄丢了。日后必定收好,再不叫别人拿了去。”
裴渊看着他,原本想说,不是过是俗物,弄丢便弄丢了,她没丢就好。
可话到嘴边,又打住了。
这便是他的晚云,无论何时何方,总是如此珍视他。
裴渊将她攥紧玉佩的手裹在手里,温声道:“我方才也与你父母发愿了。”
第194章 冬去(一百七十四)
晚云仰头,他双目专注,那眸子里隐约看见自己的模样。
“阿兄说了什么。”她问。
他细细摩挲她的面庞,一字一句:“愿年年岁岁,永不分离。”
晚云听着,心像沉入了蜜罐,脸却像被火烤着。
“云儿。”正当心跳如擂,只听裴渊又在上方唤她。
“嗯?”
“我能亲你么?”
晚云只觉得脸上更加火辣辣的。她没回答,少顷,却突然垫脚,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算是回答。
裴渊笑起来。
她总是这样小心翼翼,就算是他先说的,也仿佛怕他反悔,定要先下手为强。
他也不多言,捧起她的脸,低下头。
气息相互纠缠,终于碰上了她的唇,如他想象中一般丰盈娇嫩。
他细细摩挲,一下一下轻轻吻着,像吻世上最珍贵的美玉。
长街上酒席正至酣畅时,姜吾道请来的戏班子咿咿呀呀唱个不停,时而传来口齿不清的呓语,或是孩童的嬉戏,祥和而安宁。
夜色如水。
两人提着灯笼,避开人群,相携在村居间来回穿梭,磨磨蹭蹭地不回去。直到长街上的嬉闹声渐渐散去,喧嚣归于平静,裴渊才送晚云回屋。
经过一处院子的时候,晚云听到里面传来仁济堂弟子的声音:“……晚云到底去了何处,到处找不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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