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她说的这些,其实也不过是气话。她知道姜吾道为人,也知道王阳的为人。姜吾道必定阻拦过了,可王阳只是看起来好说话,实则不易被说动,他又是经过多少挣扎才目睹着师兄走上这条路。
“师叔怎不来找我。”她心生苦涩,喉头滚了滚,“我若知道,死也不会让他去……”
“你师兄的手段,你不知道么?”姜吾道说,“他决意不让你插手,你连一个字都不会知道。有二殿下的人看着,我一步也离不开。”
确实。晚云看向榻上地王阳,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是我错怪师叔了,给师叔赔不是。”她露出羞愧之色,向姜吾道一礼。
“罢了,”姜吾道又叹口气,“别说你不解,你师父必定也不解,日后我还需与他再解释一遍。”
“我帮着师叔。”晚云忙道。
姜吾道看着她,神色欣慰。
“鸿初心思敏锐,见多识广,事事皆有洞见,能察常人之所不能察,因而做出的决定是寻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但他不是那等脑子发热的蠢人,你我都应当相信他。”
晚云微微颔首。
再看向王阳,只见他仍惨白这脸,眉头深深蹙起。想来他在昏迷之中,也仍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晚云不由地用手指揉了揉他的眉心,问姜吾道:“接下来,师叔如何打算?”
姜吾道目光深远:“你别以为你师兄只是单纯的苦肉计,他受苦只是个引子,接下来,得靠我们接上。我有几件事要你做,你听好了。”
晚云望着他,赶紧打起精神来。
半个时辰后,沈楠君苏醒过来,看见晚云正伏案写着什么。
她揉了揉发胀的头,想起王阳给她喝了一杯茶,而后她便不省人事了。
当她缓缓坐起身来,晚云转过头来,道:“沈姊姊醒了?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沈楠君拧了拧酸痛的肩膀,又望望四周,茫然问:“出了何事?”
“师兄什么也没和沈姊姊说么?”
沈楠君困惑地摇摇头。
晚云心中叹息一声。王阳的主意还真大,沈楠君作为从犯,竟是什么也不知道。
她将事情首尾一一说起,只见沈楠君惊得睁大了眼睛,忙道:“他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晚云也不推拒,将沈楠君搀起,出门走到王阳的屋里。
王阳仍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沈楠君也是行医之人,看到他的模样就知道不好。
她落座在床边,掀开薄被看他身上的伤势。两行泪无声地顺着她的面庞淌下。
晚云给她递上帕子,安慰道:“姜师叔说师兄的性命无虞,只是要静养上一段日子。”
沈楠君拭了泪,没有说话,只替王阳轻轻盖上薄被。
“他便交给我吧。”良久,她说。
晚云心想,师叔那老狐狸,算得准准的。
这是姜吾道走前吩咐她的事。他说沈楠君也是郎中,让她照料王阳,最合适不过。同时,他告诉她,别的不必多说,只让沈楠君来看一眼王阳,她一定会自己提出来。
果不其然。
晚云没有拒绝,答应下来,并向沈楠君一一说明了王阳的伤势,将姜吾道留下的药方交给她。
沈楠君接过药方,看了看,方才脸上的伤感很快消失不见,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平静模样。
晚云看着她,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她知道王阳为她做的这许多,并非要强求什么,可晚云总是盼着他能如愿以偿。
“沈姊姊。”她唤道。
沈楠君看向她。
晚云犹豫片刻,问道:“你如今是怎么想的?师兄做了那多事情,沈姊姊心里头还是毫无触动么?”
沈楠君怔了怔,垂下双眸。她修长的睫羽在微光中一扇一扇,没有回答晚云的问题,只道:“我会陪着鸿初。”
晚云并不明白她说的陪着是什么意思。
沈楠君只将王阳额头的帕子取下来,在水盆里洗了洗,重新覆回去,徐徐说:“昨日鸿初说,他陪我走这一遭,让我陪他下半辈子,我应下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无悲无喜。
至少是个肯定的答案,可不知为何,晚云心头没有半点雀跃。
沈楠君握了握她的手,道:“你且安心去做你的事,我会照顾好鸿初。”
晚云想再多说些,但看沈楠君的神色,已然没有多说的意思。
现在毕竟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她确实还有许多事要做。于是微微颔首,道:“门卫的值守是二殿下特地点来照看你们的。沈姊姊若想要什么,便找他。”
“知道了,去吧。”
晚云又交代了两句,起身离开。
天色还有阴沉,屋子里点了灯,映着王阳苍白的脸。
“楠君,楠君。”他的声音向来温和而有活力,仿佛怎么也不会累。如今忽而倒下,她怎会无所触动?只是她懂得他,他向来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更知道怎么做。
简而言之,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志同道合,相互扶持便是,不必多言。
沈楠君看着他,不由得想起昨日二人的对话。
她说:“阿元去了,我拼死一搏,本就抱着必死的心。若不成,去了也就去了。若成了,日后即便或者,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你跟我这样的人过活有甚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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