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面色平静无波,在心里骂了声老贼。
正咬牙切齿,他忽而看裴渊正往这边来,便迎过去。
裴渊也看到了裴安。此处离太极宫不远,为避免耳目繁杂,裴渊便站定了等他过来。
四目相对,心照不宣。
裴安摇摇头,道:“本以为闹出这么大动静,父皇至少着人查一查。可他全然不关心真相,只在乎朝野是否安稳。”
对此,裴渊毫无意外。
“封家呢?”他问。
裴安冷笑:“你幻想何事?”
虽然对这个结果早有心理准备,但裴渊想到方才晚云站在朱雀门前的模样,心绪还是泛起了些波澜。
“我再去和父皇说说。”裴渊道。
“我劝你切莫想得太轻松。你在朱雀门外的壮举已经被人桶上来了,父皇不会有什么好话。”裴安说着,笑了笑:“难得你出手相助,想必是因为小云儿也跑出来了。”
说到她,裴渊有些无奈之色。他看看裴安:“父皇吩咐二兄什么了?”
“还能吩咐什么。”裴安望着天空,叹口气,“他既然不想收拾封家,便只能压着我。父皇是要我放了五郎,即刻放。封良还假惺惺地说要与我商量善后,父皇不但答应了,还夸他深明大义。”
说着,他冷笑:“老匹夫,日后等父皇问起,他大可把责任甩给我,说我不肯让步,让事情无疾而终。最后不仅能让皇帝厌恶我,他老泪一抹,还能赚父皇的同情,稳赚不赔。”
裴渊想了想,道:“我们不能跟着他来。魏州水患一事,二兄着人查了么?”
“早就遣人去了,只是要些时日。”裴安道:“父皇想让事情平息,但现在势头正猛,我们不好等到那一天。”
“如此。”裴渊颔首,若有所思,道:“那便换条路子。”
“你有别的方法?”
裴渊正要说,却见朱深正往这边来,招他面圣。他只好先与裴安作辞,低声道:“今日仁济堂敲登闻鼓一事,是二兄定下的。我的人也望二兄好好保护。”
说罢,他定定看着裴安,隐约有警告之意,许久才转身离去。
裴安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
什么兄友弟恭,果然都是假的。
裴渊踏入太极殿时,皇帝正坐在榻上,面前,摆着一只棋盘。
见礼之后,皇帝神色从容地对他招招手,道:“朕多年不曾与你对弈。让朕看看你的棋艺如何了。”
裴渊看了看那棋盘,应了一声,随即落座。
皇帝执黑子先走,开局之后,二人都走得颇是稳健。
“听闻昨日八郎缠着太子对弈去了。”皇帝缓缓道,落下一子,“这小儿,平日朕找他对弈推三阻四,在太子那里倒是转了性。”
裴渊道:“八皇兄在父皇面前从未赢过,怕被父皇训斥,自是不敢来。至于太子,在河西之时,八兄与太子相处融洽,也时常对弈。”
“河西是河西。”皇帝淡淡道,“他返京以后不知告了太子多少黑状,昨日下着下着,他就将太子带去了大理寺,还让太子看了一出好戏。太子性子敦厚,常以善度人,才叫八郎骗了过去。你说呢?”
这话,是将昨日的事直接点破,皇帝显然知道裴渊脱不开干系,这是要问罪了。
裴渊持白子落子,平静道:“八兄向来喜怒无常,难以捉摸,儿臣以为没什么奇怪的。”
“那你这般反常又是为何?”皇帝转而问,“撇了一干部下火急火燎地返京,就是为了插手皇城司的事?”
“是。”
他回答得毫不犹豫,倒是皇帝顿了顿。
他不怒反笑,转头看向朱深:“和九郎说话就是爽快,有什么说什么,不像许多人,说一半留一半,总教人猜不透。”
朱深笑道:“九殿下本就是出了名地爽直。”
皇帝看了看一脸平静的裴渊,脑海里忆起他年少时不可一世的模样,唇角弯得更深:“他哪里是爽直,分明是天不怕地不怕。反正比人论文斗不过他,论武打不过他,再不服也只能干听着。”
朱深笑容满面,连声称是。
第306章 夏至(六十六)
裴渊只不动声色地落子,没有半点搭腔的意思。
皇帝看了看棋盘,手执黑子,似乎在思考落在何处,嘴上却道:“昨日你只匆匆请旨离去,未曾跟朕解释,为何插手那仁济堂的事。”
裴渊放下手中的棋子,正色道:“儿臣心仪的女子是仁济堂的弟子,欲与其共结连理。她今日也在城外请命的人群中,非儿臣有意插手仁济堂的事,只是此乃她的心愿,儿臣愿意成全她。”
皇帝闻言,蹙起眉头。
“就因为这个?”他问。
“正是。”
黑子落回棋盒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荒唐!”皇帝沉下脸,冷冷道,“什么仁济堂的女子。你是皇子,堂堂凉州都督!竟为了一个下九流之人做出这等有失身份之事,可知朝野如何议论?你口口声声说五郎荒唐,我看你比他更甚!”
裴渊对皇帝这般反应毫不意外,神色仍旧平静。
“父皇明鉴。”他说,“她并非下九流之人。她与儿臣自幼相识,在凉州曾随儿臣一道冲锋陷阵,立下功勋。”
皇帝只觉荒谬至极,厉声斥道:“立下功勋自有立下功勋的赏赐。即便是寻常人家,婚姻之事,也许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人准你自行说娶?莫忘了你是个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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