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哦”了一声,从另一只从盘子里拿了一块递给他。
他却抓起她的手,将剩下的半块糕点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晚云怔了怔,不由得红了脸,道:“阿兄为甚抢我的?我都吃过了。”
他不以为意,悠悠地“嗯”了一声,唇角弯起。
“好吃么?”晚云也问道。
他咽下,道:“甜。”
晚云怔了怔,忽而脸一红。
有时候,她觉得书上说那什么红颜祸水,其实不仅可以用来形容美人妖姬,也能用来形容男子。
比如裴渊。
明明只是吃了她手上半块糕点,却惹得她莫名心肠澎湃,胸口像擂鼓一样……
她不想让裴渊发觉自己的窘态,不自觉地错开目光,低下头,“哦”了一声,“阿兄若喜欢,让六儿给阿兄做些。”
裴渊看着她红的滴血的耳垂,不由地勾了勾唇角。
“称不上喜欢,偶尔吃一口。”他若无其事道,“你忘了,我不吃甜食。”
那你还吃……晚云心道,但终究没说出口,只“嗯”一声。
他分明不爱吃,为何偏要吃这一口?心中不由浮想联翩,一个声音忽而道,正是因为他不爱吃,所以才吃这一口……
蓦地,晚云也觉得自己心头变甜了。
正当她这厢胡思乱想,裴渊忽而伸手摸了摸她头顶,催促道:“快把粥喝了,要凉了。”
说罢,便坐在一旁看她吃。
晚云赶紧埋头和粥搏斗。
过了一会,只听裴渊道:“你们外头的那么些人如何是好?总要吃饭的。”
听他问起正事,晚云便认真答道:“师叔在出发前就安排好了,堂中安排了人手准备伙食,稍后就送来,总不会让他们饿肚子。”
他又指指外头:“那跪的人就这么一直跪着?”
晚云摇摇头:“一直跪可吃不消,就跪一日,后头轮着来。就是别处来帮忙的人,我也排好了日期,只消让那朱雀门前跪着的人不多不少就是了。说到底,人家是好心帮衬,我们不能要了人家的命。表决心的事情我们自己会做,师叔和几个大掌柜会一直都在。”
裴渊挑眉看她。
她明知道他关心的是谁,还故意避重就轻。
晚云知道他心思,讪讪地笑,道:“我自然也在。阿兄今日才在众目睽睽之下保了我,我要是转头就没了影子,伤的可是阿兄的面子,我不能让阿兄丢人。”
这话说得轻巧,仿佛那不过是去别人家里吃个饭一样。裴渊沉下脸,道:“那也不是办法,你们不是铁打的。若宫中一直不回应,你们就一直这么跪下去?”
“跪到撑不住自然也就不跪了。”晚云颇为自信,“不过,那天还远得很。要知道仁济堂有门人两万,关内道几个分号的主事,不日就会带着人手赶到京师来。到了那时,纵然师叔撑不住,还有别的主事继续撑着。纵然京畿的商号都帮忙了个遍,天下商号无数,我们结交甚广,总会有新的朋友来帮忙。”
裴渊听罢,不由得怔了怔。他只粗略知晓此事,没想他们竟抱了这样的决心。他印象中,自新朝开立起来,还是第一回 遇上了这么大阵仗的鸣冤陈情。
“你们这是赌父皇的耐性。”他目光严肃,“可知如此一来,上头扣个携众逼宫,聚众谋反的罪名,仁济堂便要灰飞烟灭。”
“自是知道。”晚云道,“不过圣上果然会这么做么?”
裴渊的目光动了动。
“何意?”他问。
晚云看着他:“封家有皇后,有权臣,连太子都是他们的人。阿兄觉得,圣上对封家,可会一再忍让?如若不会,他便要有弹压的理由。圣上为何要对给他这理由的人动手?”
裴渊露出诧异之色。
“这道理,是你自己想的?”他问。
“自然不是。”晚云笑道,“这是师叔先前和师兄商议好的、后来有拉着我还有几位掌柜一道商议,大家都赞同。阿兄,他们虽不是达官贵人,但在京中关系通达,知道的东西不比达官贵人少。我们这么做确是在赌,却绝非鲁莽。这登闻鼓当年立起来之时,乃是作为圣上的首桩德政,名扬天下。如牌坊一般,断不可亲自毁了。如今道理都在我们这边,上面越想平息,便越要给出服众的理由。阿兄觉得,当下最慌乱的,是我们,是圣上,还是封家?”
答案不言自明,当然是封家。
裴渊沉吟。
晚云说的这一层,他当然也考虑过。也是因此,他虽牵挂,但并不十分着急。
皇帝现在缺的,其实不过是个决心罢了。所以,他让裴安去游说裴珏,当足够多的人站在封家的对立面,皇帝才有这个决心去制衡。
“可你们到底是在闹事。”裴渊无奈道,“以父皇的脾性,他不会高兴。他要收拾你们,借口多的是,也不在当下这一时。”
“就算我们忍下,事已至此,封家也不会放过仁济堂。阿兄瞧,他们纵火、绑架,这些事如此恶劣,可以数百倍计。他们眼里没有人命,没有王法,正是因为没有人站出来与他们搏一搏。我等愿意替无数民人前去一搏,因而今日才会有这么多人前来相助。”晚云笑道,“阿兄曾说,最好的防御便是进攻,此事,也正合此道。”
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样子,裴渊已然无话可说。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她拿着自己说过的话驳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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