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道:“我会遣人将云儿送往凉州,她在那里最安全。”
王阳却摇头:“师妹留在东都才最为安全。”
裴渊皱眉:“何为安全?若父皇下旨拿她,仁济堂岂敢不交?”
“我等虽手无寸铁,却并非无脑之辈。我们如何保护她,自有我们的办法。”
“云儿是我未婚的妻子,我不能坐视不管。”
“殿下未婚的妻子是戎人的公主,而非我师妹。”
气氛骤然凝固。
裴渊看着他,眸光倏而锐利。
王阳与他对视,并无让步的意思。
“别说了!”晚云见二人又真要争执起来,忙打断道,“此事,我早有决定。”
说罢,她看向裴渊,目光复杂:“阿兄,我决意留在洛阳。”
裴渊面色一变,看着她,有些不可置信。
“为何?”他问。
晚云道:“我不能离开此处。先前仁济堂遭遇了祸事,虽撑了过去,却仍有许多焦头烂额之事等着处置。如今师兄又刚刚接手掌门,正当用人之际。我答应过师父,无论如何,绝不会丢下仁济堂。故而当下,我绝不可将这些事都抛开,独自远行。”
裴渊看着她,双眸沉沉。
“你可知留在此处,会有何等危险?”他问。
有那么一瞬,晚云有些心虚。
她并没有把自己留下来的理由说全,因为还牵扯到了皇城司。她深知自己一旦去了凉州,包括皇城司在内,所有的重担都会落在王阳肩上。而朝廷中的局势越是动荡,仁济堂的处境就越是难以预料,晚云不能心安理得地让自己享受安宁,却留王阳一人应付那惊涛骇浪。
“我知道。”晚云定了定心神,望着他,“阿兄让我相信阿兄,不必担忧阿兄安危。那么,阿兄也该相信我。仁济堂在洛阳经营多年,自有生存之法。师兄说了能护我周全,我便不会有事。”
裴渊还要说话,晚云忙道:“这是阿兄答应过的。先前,阿兄曾问过师父,是否允阿兄带我去凉州,师父说让我来决定,阿兄并无异议。阿兄,师父都你我的处境都看得清清楚楚,为何敢让我自己决定?乃是因为他也知道,如果我想留下,仁济堂便能护住我。”
沉默了片刻,裴渊看向王阳。
“云儿口口声声说仁济堂能护着她,我倒想问问,仁济堂如何护她?”他说,“若明日父皇下旨来,要仁济堂交出云儿,你们能抗旨么?”
第415章 夏至(一百七十五)
王阳道:“仁济堂自然不会抗旨,但仁济堂有一百种办法,让他们找不到人。”
“找不到人,父皇便要对仁济堂下手呢?”
“殿下未免小看了仁济堂。”王阳不紧不慢道,“即便师父刚刚得罪了圣上,圣上却还是给师父封了个国公的谥号,为何?殿下,如果没有仁济堂,朝廷连和市都要做不下去,遑论仁济堂在天下人心目中。圣上不会轻易动仁济堂,就像他不会轻易动殿下一样。”
裴渊没再说话。
他看向晚云,双眸映着烛光,却深邃如墨。
“这便是你的想法。”他低低道,“你早已经想好了,是么?”
晚云望着他,眼底倏而涩意涌动。
她暗自地深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心酸和不舍,坦然地轻声道:“是,阿兄,我早已经想好了。”
裴渊没说话,却看向王阳。
“我有些话,要跟晚云说,还请鸿初回避。”
王阳看向晚云,见她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灵堂上,只剩下二人。
“你可知,你若不随我走,想要再见,便不知何时了。”裴渊道。
晚云默默点头:“知道。”
“云儿,”裴渊道,“我仍然不明白,你为何非要留洛阳?”
“我不能抛下仁济堂……”
“这不是理由。”裴渊看着她,目光灼灼,“你若要替你师兄经营仁济堂,河西大有让你施展拳脚之地。文公早已经将仁济堂的事交给鸿初,你虽也是弟子,却一向闲云野鹤,不多插手事务。为何单单是近来,仁济堂突然离不得你了?云儿,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晚云心头一窒。
她张张口,想对他说,仁济堂是为朝廷卖命的暗桩,命门还被死死扣在皇帝的手里;她想说师兄的处境何其艰难,羽翼未丰却内外交困,她必须帮他一把。
可话到了喉咙,又烟消云散。
全都不能说。
“阿兄,”她说,“仁济堂是我的家,师兄、师叔以及这所有的弟子都是我的亲人。师父刚走,我不能抛下他们。阿兄当理解我才是。”
这话,轻得发虚。
长明灯下,裴渊的神色依旧沉沉,目光似怒似冷,教人捉摸不定。
“如此,我知道了。”好一会,他说,转身而去。
晚云站在原地,怔怔望着,直到他的身影远离,消失不见。
一口气吁出来,晚云的身体竟似脱力一般,晃了晃。
手臂被一把扶住,晚云转头,是王阳。
鼻子一酸,眼泪倏而涌出,再也无法控制。
“师兄……师兄……”她死死抓住王阳的衣襟,咬牙道,“我恨,这天杀的皇城司,这天杀的皇……”
王阳赶紧捂住她的嘴,低声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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