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倒是。”石稽道,“殿下这话,倒叫我想起一事。关中到西域隔着一个河西,必经之路被九殿下掐断了,就算宇文将军给殿下拿下了整个西域,殿下也鞭长莫及。”
裴安放下茶杯,“所以西海国变得更为重要,若西海国归降,一来可打通另一条往西域之路,二来河西将被包围,我进可攻退可守,被动的反倒是九弟。”
“若是如此,九殿下也不是吃素的。等他一旦坐稳凉州,必定也不会放过西域,届时,宇文将军又要遇到老熟人了。”
裴安啧啧两声,笑道:“你说外头的局势何其精彩,我何苦在京师和那些无能之辈做口舌之辩?”
“殿下英明。”石稽说罢,找跑堂的付了账,又问这里有没有桃花糕。
“客官说笑。”跑堂的说,“桃花是春天才有的,哪里有桃花糕?”
石稽便让他包了些小点心带上。
见裴安面露疑惑,石稽道:“她几日来一句话也未说,唯独问了这桃花糕。”
裴安无奈地摇摇头,抬头看窗外,只见一派萧索的秋色。
确实,离桃花开的日子还远着呢。
他站起身来,道:“热闹看够了,改道,往鄯州去。”
“是,殿下。”
第433章 秋归(一)
三年后,佑德十年十二月。
寒冬中的秦淮河上依旧歌舞升平,一派繁华,笙箫莺歌,不绝于耳。
寂静处,石拱桥上,有人咿咿呀呀地唱着。
走到桥面上,看见水中明亮的月影,“咦”了一句,趴在石拱桥边上,探手去抓。
“郎君小心!”仆从赶来,却听“噗通”一声,那人已经掉入水中。
仆从吓得慌张失措。大呼“救命哪!落水了!”
他的呼声不小,但乐声更盛,许久才有人察觉桥上的动静。
但为时晚矣,那人的身子渐渐沉入水底,没了踪影。
酒客醉酒失足并不少见,可叫人诧异的是,此人落水竟然惊动了江宁刺史府。
好事者悄悄打探,“不知落水之人是谁?”
便有人左右顾盼,而后咬着耳朵回答:“是大郎君。”
“哦,原来是大郎君啊,难怪……”
二人眼神一对,心领神会。
大郎君,便是常年将江宁刺史府当自家后院溜达的那位,江宁府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郎君从京师来,姓甚名谁,谁也不清楚。但看刺史对他恭恭敬敬,有求必应,必定非等闲之辈。
事涉这么一位红人,那夜过后,市井里又有了饭后谈资。
人们纷纷猜测他是如何落的水。
有人说是那夜格外冷,桥面有冰,他一个不慎滑落了水。
有人说他喝了酒,脚下不稳才落了水。
更有人说起了“小道消息”,说因为大郎君财大气粗,对人颐指气使,不将人放在眼里,遭人记恨,他的死大有蹊跷。
可无论他们如何议论,官府似乎都无暇顾及,只抓紧了找人。
刺史发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府吏只得没日没夜地找。待道大郎君被捞起时,已经是两日后。
府吏得了消息,亲自去捞。
将实尸首起到岸边一看,那脸已经被泡的变了形,但不会错,确实是大郎君。
主事的府吏哀叹,这个情况最是不妙,于是一边赶紧通知刺史,一边让属下驱散看热闹的人群。
人群中,有一人身着灰衣,见此状,匆匆返回仁济堂。
不久,一只信鸽离开江宁,向西飞去。
而江宁府中,长史刚得了消息,神色一变,便直奔刺史的书斋。
“大事不妙,封爽没了!”
刺史的手一抖,狼毫跌落在案上,他下意识地说:“说过多少遍,封爽的名字不能提,只能叫大郎君。封爽早在三年前就被赐了流刑,如今在辽城吃雪渣子,不在江宁。你切莫再说错话。”
长史急道,“刺史,现在谁还有心思计较封大郎该在何处?封爽死了,左仆射的长子死在我们的地盘上!刺史,这可如何是好?”
刺史惊魂未定,“尸首找着了?”
“找着了。”
“仵作验尸了?”
“尚未。”长史道:“只是封家的仆役说,封爽最近对五石散愈发上瘾,那夜更是吃了许多,整个人疯疯癫癫的,拉也拉不住,一个不留神,人便失足掉下了河里。”
“不省心的纨绔子弟!”刺史恼道,“他死便死了,只是为何还要连累我,叫我如何跟左仆射交代?”
刺史说的是心里话。他虽然害怕左仆射责罚,倒也松了一口气。这活阎王在他的地界上蹦跶,迟早把他连累透了。换句话说,这一天他不是没想过。但还是难在过封良的那一关。封爽是封良亲自委托给他的,如今如何交代?
长史也想到了同样的事,长叹一声,“封大郎劣迹斑斑,欺压良民,我等替他处处周旋,钱财人情都费了不少,已经仁至义尽。封大郎的日常起居,做了什么事,去了哪里,左仆射那边都是知道的,他深明大义,想必不会计较的。
刺史却摇摇头,“只是左仆射三年前才痛失次子。后来这大郎封爽又因魏州水患一案被判流刑辽城。他半道将封爽摘出来,送到我这里,就是给了我面子。这封爽已经是左仆射的独苗,不容有失,如今他在我的地界上死了,左仆射就算再深明大义也不会饶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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