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此番出城,也有些家眷同行。”卫忠道,“届时便委屈娘子装扮成婢女,梁将军行动不便,便藏身在他们运送货物的马车里出去。如今是辛苦些,但只要能出城,一切都好办了。”
晚云看向梁平,用目光询问他的意思。
梁平随即道:“我无碍。这个时候能出城已是不易,一切听从诸位安排。”
“那便按照主事的安排。”晚云道,“只是,城外是否仍无消息?”
卫忠摇摇头,“这等紧要关头,从前都没有过,在下不敢贸然行动,于是和城外暂时断了联络。不过这也无妨,若刘将军领了大军来,伏俟城里面的人不会不知道,如今一切平静,可见刘将军所带人手并不多,是秘密潜行而来。”
晚云不由得蹙起眉头,问梁平:“若刘宪那边出了什么事,接应不到,你我仓促曝露在荒野,反倒更为危险。你确定今日出城么?”
梁平点点头:“我对我的手下向来信任,若遇得万一,便让你的人先带你走。”
晚云瞥了他一眼:“那你待如何?”
梁平神色镇定:“走一步是一步。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晚云顿了顿,淡淡道:“不过辜负了太子的期望,顶多将你贬官,有甚好自弃的?”
“我并非自弃,只是失望罢了。我并非像副司说的那般冷血。”梁平道,“我离开朔方军,离开八殿下麾下,早已背负了叛徒的名声,我并非不在意;听见旁人的议论,亦不能做到心如止水。但我已经没有了后路,八殿下亦不能再原谅我,所以此事不成,并非只是辜负了太子那般简单,更是辜负了我自己。”
晚云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她吩咐卫忠先去准备诸事,着手替梁平调了五日的药膏,装在纸包里,让他随身携带在身上。
梁平看她没有说话的兴致,也起身更衣。
眼看他起的艰难,晚云给他搭了把手,不紧不慢道:“我倒觉得,八殿下虽性子怪异举止荒诞,但却有一颗悲悯之心。想当年他曾与封家二郎争一小倌,闹得满城风雨,理由不过是怜悯人家的身世。再如,三年前太子挟持了朔方军伐高昌,左将军郑琼转投太子麾下,后来不也被八殿下原谅了?故而刺史大可想开些,你并非毫无退路。再说前路,西海国依旧是圣上心头大患,你此番并无损兵折将,东山再起尚且未知,有甚好沮丧的?”
梁平怔了怔:“你为何安慰我?”
晚云看着他:“你跟我说这话不就是图我安慰么?”
“话虽不错,可你向来不搭不理的,我早以习惯了。”
晚云冷笑一声:“你别会错意,我不过看你此去凶多吉少,说几句好听的罢了。”
梁平露出苦笑,沉默片刻,道,“我如今明白,谢三郎为何视副司为挚友。”
“为何?”
“你和他一样,天塌下来也总能往好处想。”
晚云的唇角不由弯了弯。
她拂了拂散落在衣裙上的药粉,道:“我亲眼见过他人的处境比刺史难千万倍,前路不明,生死未知,尚且咬牙坚持。我不过将他交予我的,转交给刺史罢了。”
梁平知道她说的是谁,叹口气,没再说话。
晚云正要出去,忽而又听梁平问:“上回问副司的话,副司还未答。副司为何救我?”
她转身站在那光影里,神色平静地说,“我虽然对刺史多有不满,却知晓刺史是朝中不可多得的良将。我不能上阵杀敌,但刺史可以。我保刺史,便是真心觉得应该保,不求什么。若刺史想回报些什么,便烦请刺史记住,皇城司副司是佑安,并非常晚云。”
“仅此而已?你不盼着我帮九殿下么?
晚云不置一语,只沉默地看着他。良久,她道:“时辰不早了,梁刺史早做准备。”
说罢,转身而去。
梁平看着那空荡荡的房门,若有所思。
一个时辰后,晚云和梁平准备完毕。卫忠带二人和十个暗桩混入了商队中。
他看晚云坐上马车,拱手道:“娘子此去,再去不知何时,娘子务必保重。”
晚云亦郑重拱手作辞:“卫主事保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帘子放下,马车缓缓启动。
晚云朝马车上的女子笑了笑。
那女子是商队主人的女儿,和她一般大小。而晚云换了装扮,看起来倒像是她的母亲。
“你是从中原来的?”女子好奇地打量晚云,“中原好么?”
晚云笑问:“中原有中原的好,你未曾去过?”
女子摇摇头,“父亲说我的家乡在海边。也不知那大海何其广阔,比至西海如何?”
“西海尚有边界,而大海无穷无尽,我亦不知何其广阔。”
女子不由得面露神往,“有生之年,真想回去故乡看看。”
晚云笑了笑。
忽而马车停下,听声响,似是到城门边上。有卫士拦住了马车,掀开帘子一一检查。
商队主人在一旁赔笑道:“不知官长要寻何人?”
卫士也不回答,径直掀开了晚云和那女子所在的马车,定睛打量。
主人赶紧道:“这是小人的女儿阮莹和侍婢阿夏,不是坏人。”
那卫士却不听,只用西海话相互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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